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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清末民初收藏大家及劉秉璋家族的收藏傳統

(2014-04-12 10:50:57) 下一個

 收藏家的黃金歲月

    大約從本世紀初到30年代抗戰爆發之前,這30來年的時間,可推為本世紀收藏家們
的黃金歲月。
    這個時期,由於辛亥革命帶來的劇烈社會變革,社會結構和上層建築都發生了極大
的變化,其“餘震”反映到收藏界,就使得傳統的收藏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速了聚
散和流轉的過程;同時由於中國考古的幾次有劃時代意義的大發現,以及國際文物市場
上中國文物的“走俏”等因素,民國時期的收藏家們便占盡天時地利,傳統的收藏家的
隊伍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原先,衣食依附於清廷皇室的滿族皇親國戚,以及近臣太監,他們平素就聚斂了大
量的金銀珠寶、古玩字畫,手裏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皇宮裏流出來的寶貝,或是皇帝賞賜,
或是得來不明不白。待末代王朝的大廈一朝傾覆,後台垮了,在經濟告急的時候,家傳
的古董就不再那麽神聖,逐步散了出來。他們中有許多人本是北京玻璃廠的好主顧,辛
亥革命後倒了過來,反求玻璃廠老板們幫他們賣寶解窘。大名鼎鼎的文葵、載潤、載灃、
寶熙、溥儒、溥傑等都是這樣。寶熙後來不僅自己賣文物度日,還幫人家賣。他本是清
廷宗室後裔,當過學部侍郎,有學問,又跟玻璃廠的掌櫃、夥計個個都熟,那些怕失臉
麵的貴族就請他代賣。末代皇帝溥儀的兄弟溥傑家中的一個商代古銅尊,就是經他的手
賣出的。後來寶熙在東北去世,子女仍繼續出賣他的藏品。溥儀的父親醇親王載灃,為
了巴結張作霖,把家藏的禦製題詠董邦達《淡月寒林圖》和一對乾隆款的瓷瓶派人送了
去。末代王孫溥儒是攝政王奕訁斤的孫子,民國後一二十年,不僅偌大的恭王府已抵押
出去,就連為母親辦喪事的錢也拿不出,傳世的第一法書名跡《平複帖》就這樣散了出
來。後來,連遜帝溥儀也嫌民國政府給的錢不夠花銷,編造了“賞溥傑單”,偷偷地將
一千多件文物帶出紫禁城,運到天津,有不少被抵押在銀行裏。其他舊僚百官,其狀況
更可想而知了。
    大清王朝的最後一批所謂朝廷命官,從政治舞台退出之後,有的進入北洋政府繼續
當官,也有一部分不願食民國“周粟”的,就躲到上海、天津、大連、青島等地的租界
裏當了寓公,或者回家養老,他們中有不少人是靠變賣文物度日的。著名金石學家、藏
書家、原甘肅省學政葉昌熾,著名版本目錄學家、收藏家、原天津造幣廠監督劉世王行,
原兩廣總督陳夔龍等都屬於這種情況。羅振玉則跑到日本,賣掉了不少文物。還有一些
晚清老資格的大官僚、大收藏家,本人過世之後,後人多不能守業,也開始靠變賣祖傳
文物度日。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實際上能傳三代的藏家已寥若晨星,多數家
庭在第一代人去世之後,藏品就很快地散諸市肆。受知於李鴻章而官至郵傳部大臣的盛
宣懷,素以收藏聞名,1916年去世後,藏品陸續散出,尤其號稱數十萬之巨的“愚齋藏
書”,絕大部分在民國年間由其後人“三家分晉”,分成三份,分別贈予上海交通大學、
聖約翰大學和山西銘賢學校,而精善古秘之本,則由中國書店整批購下,然後散售而盡。
原工部尚書、軍機大臣、蘇州人潘祖蔭,在政事餘暇廣事收羅,金石書畫無所不收,堪
稱江南之冠;西周重器大克鼎、大盂鼎曾久居其室,然而他本人去世後,其“攀古樓”
藏青銅器除大型器件外,幾為童仆盜竊一空,李鴻章的侄孫李蔭軒曾購去不少。潘氏著
名的“滂喜齋”藏書亦逐漸散盡。浙江杭州以收藏和補輯文瀾閣四庫全書而聞名的丁丙、
丁申兄弟,有“八千卷樓”藏書,號稱晚清四大藏書樓之一;然而丁丙去世不久,其後
人經商失敗,虧空巨萬,隻好由官方主持出賣家產賠償,以75000元的價錢,將“八千卷
樓”售與江南圖書館。道光年間的翰林院編修、國史館協修、大收藏家陳介祺,以最早
收藏毛公鼎和上萬方古印聞名,一生收藏涉獵古銅器、古印、陶器、封泥、碑版、瓦當、
石刻、古錢,大凡古人遺存之物,無所不收,身後藏品於本世紀初亦星散殆盡。還有大
名鼎鼎的兩江總督端方,一生聚斂有如山海之富,而1911年被四川新軍刺死後,不數年,
藏品就陸續散出,連當時最負盛名的陝西寶雞鬥雞台出土的西周木乏禁共20件,也漂洋
過海,被美國人福開森轉賣到了美國……在封建王朝,一朝天子一朝臣,豪門貴族是一
人得勢,雞犬升天;而一旦失意落拓,或台柱傾覆,整個家族連同所有藏品的敗落星散
之速,有時外人竟難以想象。
    皇室慶親王1917年去世後,三個兒子分家,依仗家底厚,坐吃山空,到了他的孫子
溥鈞、溥銘手裏,房產、地產、金銀古玩全部賣光,溥銘最後淪為揀破爛的了。當時的
報紙上常有“世子王孫倒斃城門洞,郡主命婦墜入煙花院”的新聞。解放以後有資料證
明,清朝第一代王爺多爾袞的後代睿親王中銓,在1924年因借錢不還,被法院查封了
“一百多間房的古玩陳設動產”,最後因“衣食不周”而去世。試想這許多古玩陳設,
該給古玩市場帶來多大的“振興”!
    在社會上造成巨大影響的,還有清末四大藏書樓之一、吳興陸氏百百宋樓的整批藏
書的東去。陸心源官至福建鹽運使,生平嗜書如命,曾東並“宜稼堂”,南逮周星貽,
遠抄近訪,十年中得書15萬卷,其中僅宋版書即達200部之多,遂有“百百宋樓”之稱。
不想陸氏歿後,其子孫不能守業,未幾,即以118000元的價錢,被日本岩崎氏“靜嘉堂
文庫”囊括而去。其他藏品亦如行雲流水,蹤跡莫辨。此事亦如敦煌卷子的外流一樣,
曾大大刺傷了中國知識分子的學術良心,輿論上很是激憤了一陣。
    自然,藏品的流轉,有散出者就有收進者。抗戰前的北京和上海,已經形成了南北
兩大文物聚散中心。隨著一批老收藏家相繼成為曆史陳跡,一批新的官僚、買辦、工商
業巨頭、銀行家、傳教士和少數文人學士,他們及時地抓住了清末民初這個政治大動蕩、
經濟大改組、文物大聚散的曆史時機,以雄厚的實力和獨特的眼力,一時占盡了收藏的
風光。再加上當時幾個“文物發源地”的出現、國內文物市場的成熟、外國傳教士和外
國文物商賈的介入、國際文物市場對中國文物的需求和價格的刺激、中國專做“洋莊”
生意的文物巨賈的出現等因素,都使得這個時期的收藏活動日趨活躍起來。
    這個時期收藏內容最廣泛、成就最顯著者,可能要推安徽廬江人劉體智和廣東番禺
人葉恭綽兩位。
    劉體智,清末四川總督劉秉璋的第四子,曾在清廷戶部銀行任職,民國後出任中國
實業銀行總經理。一生嗜古,收求古物不遺餘力,曾將其藏品印行過10種目錄,其中
《善齋吉金錄》28冊和《小校經閣金石文字》18冊最為著名。其收藏甲骨28000片,青銅
器達400餘件,其中最著名者為洛陽出土的一套氏編鍾。藏書在解放後捐入公庫者近7萬
冊,另有古墨、古硯、古印、古畫,均成巨觀,還有那兩具自唐代宮中流出後在民間
“流浪”了千年的大小忽雷(琵琶),更是令人歎為奇跡。解放後他手頭尚存的全部文
物或賣或捐,輸入公庫。
    葉恭綽,清末曾任職清廷郵傳部,北洋軍閥時期曾任鐵道部長、交通總長。一生收
藏遍涉青銅、古畫、法書、碑刻、藏書各類,20年間收集明代宣德爐即達300餘器,著名
的西周重器毛公鼎在他家逗留10餘年。傳世法書如《曹娥碑》、《鴨頭丸帖》等均在其
櫃中多年。他居滬時還曾設法寶館一處,陳放佛家遺物,數量之多,難以計數。其藏書、
碑版一部分毀於廣州沙麵之火,一部分在抗戰中捐入上海葉景葵先生主持的合眾圖書館。
佛家故物則捐入上海玉佛寺。葉氏所藏,雖未留下完整的目錄,然其晚年所著的《矩園
餘墨》,多談其藏品,於其書畫類的收藏說明尤詳,故亦可作其收藏著錄觀。
    這個時期在收藏品的多個門類中,湧現出一批“大王”。瓷器收藏方麵,北方有袁
世凱的紅人郭世五,南方則有梁培和仇炎之。郵票有“集郵大王”周今覺,是為兩江總
督周馥的孫子,曾任中華集郵協會會長多年。錢幣方麵南方有丁福保、張叔馴、陳仁濤、
羅伯昭;北方有天津的方若(藥雨)。藏畫方麵以上海和蘇州為重鎮,有虛齋主人龐萊
臣,過雲樓主人顧鶴逸,梅景書屋主人吳湖帆,還有廣東人譚敬。尤其是過雲樓顧氏,
四代遞傳,精心藏護,直至解放後捐獻,實屬不易。藏書方麵大家就更多,南方有寧波
範氏天一閣,吳興劉氏嘉業堂,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北方有山東楊氏的海源閣,天津
傅增湘的藏園、李盛鐸的木齋等。碑版方麵有兩位權威人士,一是清末名儒繆荃孫,一
是湖北南陵人徐乃昌,都以收藏碑版墨拓逾萬著稱。甲骨龜片的收藏以羅振玉、劉晦之
和傳教士、加拿大人明義士為三大宗。另外還有一個特殊人物,即袁世凱的二公子袁克
文,自稱“皇二子”。此人於其父在世時,日斥萬金在所不惜,各類收藏於他是匆匆過
眼,來去俱速,收得不少,散去亦如野雲鶴影,杳無蹤跡。唯其藏書差不多算是歸諸一
處,即廣東人潘宗周的寶禮堂。袁世凱死後,袁克文以出售藏品解窘,最後落得個登報
賣字,了其一生。
    另外,還有兩個對中國古玩界產生過一定影響的外國人,在這個時期也極為活躍。
一個是美國人福開森,中文名叫福茂生;另一個是日本人山中。福開森旅居中國近60年,
是個中國通,經手並收藏了大量中國文物,編有《曆代吉金目》和《曆代藏畫目》,不
知有多少珍貴藏品經他手賣到了美國,其中有天下聞名的宋人摹顧愷之的《洛神圖》卷
(摹本之一)等等。日本人山中是個走“國際路線”的大古玩商,在巴黎、紐約、北京
均設有商行,名山中商會。該公司的唯一業務,就是把中國的曆代收藏品遠銷歐美。這
兩個人尤其是福開森,與各地古玩商販及朝野上下、文人學士頗能打成一片,所以藏品
亦能高人一等。抗戰時福開森被日本人遣送回國,他的藏品有一部分現存南京大學。
    在收藏活動日趨紅火的時候,古玩商中做“洋莊”生意的也發達起來。其中最大的
一家是上海盧芹齋和吳啟周的“盧吳公司”。盧本人坐鎮巴黎銷貨,吳啟周在國內“摟
貨”,吳啟周的外甥葉叔重作“空中飛人”,來回送貨、聯絡接應,還曾坐鎮北京收購
文物,分工頗具現代化,個中秘聞故實,少有人知。
 

 

隨手翻書 翻出了小校經閣 

  1996年,安徽教育出版社計劃出版《胡適全集》,請唐德剛當顧問,邀請他回國商量編輯事宜,並相約一起去績溪上莊訪問胡適故居。唐公很高興,到滬後先落腳我們學校,住在當時的教育部中學校長培訓中心,因為他與曹伯言、季維龍老師交往很深,許多著作的簡體字版均交曹伯言老師首先在我校出版社出版。這次來,也有出書的事情要商量。他的到來,當時的袁運開校長、郭豫適副校長都非常重視,多少天前就安排好了,他到校的第一天要好好宴請一次。 

  我事後才知道,那天賓客相互寒暄、坐定之後,唐公環顧左右說:“你們的‘八仙姑’呢?‘八仙姑’怎麽沒來?”袁校長、郭副校長莫名其妙,不知說的是誰,隻有曹伯言和季維龍老師聽明白了,馬上給我打電話:“小宋,袁校長請你吃飯!趕快過來!”我正在校報編輯室看校樣,一頭霧水,急忙匆匆趕去,方知是唐公到了。宴席上大家說這問那,其樂融融。唐公無論走到哪裏,無論與之認識不認識,永遠是口若懸河,談笑風生的,一口標準的安徽鄉音,更顯得毫無名人架子,使得滿桌春風蕩漾。那天吃的什麽如今全都忘了,隻記得當時我拚命想記住要點,恨不能把唐公說的每一件趣事都印在腦子裏。 

  晚宴後唐公被校長請去喝茶了,這回沒有我們小巴拉子的份了。但是我還沒有聽過癮,磨蹭著找借口,想等他回到房間後就去聽故事。因為我知道,他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形成一個聽故事的漩渦。他住的房間永遠是人滿為患的。在燕京飯店開會期間,每天晚飯後,人們總是把他層層包圍在當中,聽他老人家手舞足蹈地擺龍門陣,把住在隔壁的不是來開會的房客也吸引過來了。他從當年如何開著25元美金買來的二手車(也可能是三手車、四手車),帶著胡適博士在紐約街頭辦事,胡老師一直在催他,“開快點,開快點”,他說:“不行啊,胡老師,我這部車子的輪胎,一顆牙齒也沒有了……”,一直講到如何在台灣中正廣場,被台獨分子包圍、訓斥、挨打……講到下半夜,人們還不想走,最後是曹伯言老師把眾人趕走的。 

  我終於想好了一個借口,我要送他一本我的第一本書,以感謝他對我的教誨。說來慚愧,那是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大概在公開出版物中屬於最小的開本,拿在唐公的手裏,跟他手掌差不多大,還不是我獨自完成的,是我與周退密先生合作的《上海近代藏書紀事詩》,由我校出版社1993年出版,簡要記載了近代上海的六十位藏書家及其藏書樓。唐公原本已經很累了,拿過書來,沒看目錄,就隨便翻翻,誰知這一翻倒翻出了事情。 

  不知怎麽會有這麽巧,他目光落到的那一頁,正是淮軍大將劉秉璋的第四個兒子劉體智(劉晦之)的小校經閣那一篇。他瀏覽一過,抬頭問我,這棟藏書樓現在還在嗎?樓裏還有劉家人嗎?神情變得十分凝重,全無白天的冷麵滑稽了。我說在倒是還在,在新閘路上,是上海灘目前僅存的兩棟私家藏書樓之一,隻是已經淪為七十二家房客,年久失修,一塌糊塗了。劉家人在解放初就搬出來了,房子被政府征用,後來就公私合營了,書都捐獻了。唐公歎了一口氣說:“劉晦之是我外公的哥哥,民國期間的銀行家、藏書家,很有學問,賺了錢沒怎麽買房子買地,倒是買了很多珍貴典籍。他的藏書樓在民國很有代表性,理應好好保護起來。”說到保護,我們都是一介書生,無權無錢,怎麽保護?沉默了一會兒,他說有了,他要去找劉國瑞,叫他把這件事情管起來。 

  劉國瑞先生是台灣聯經出版公司的老總,是劉秉璋兄弟的後代,與唐德剛是表兄弟,他們都喜歡曆史,相互關係極好。過了不久,劉國瑞先生果然來到上海,通過陳子善老師找到我,說要去看看小校經閣。他說,唐德剛幾次三番給他打電話,每次見到他也總是提起小校經閣,還說:“這是你們劉家的事情,你不管誰管?”劉國瑞被逼的沒辦法,隻好來看看。但是,房子早就是國家的了,劉家人來看看可以,要管,談何容易。劉國瑞先生又找到了劉家在滬的其他兄弟,大家商量來商量去,隻有一個辦法,就是多渠道地向政府有關部門呼籲,力求保住這棟極具民族特色的、曾經收藏了差不多占全國三分之一數量的甲骨文的八角小樓。 

  幾年後,小校經閣的大門口終於掛上了文物保護建築的牌子,房子經過整修,靜安區文史辦把它作為區文化旅遊的一個重點,日益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唐公曾經說起要前去看看的,可惜他2000年患小中風,不能來大陸了。 

 

 

 

晚清總督劉秉璋家族的收藏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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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灘的豪門望族,有不少同時也是收藏世家。晚清四川總督劉
秉璋家族即其一也。劉秉璋有遠碧樓藏書,當年受到鄭振鐸先生的重
視;他的大兒子劉體乾收藏青銅器和古玉,名聲不在周湘雲之下;他的
三兒子劉體信收藏楚辭類古籍,被郭沫若譽為海內第一;他的四兒子
劉晦之廣收博攬,僅甲骨就占了全國的三分之一。如今他的孫子劉耋
齡又異軍突起,收藏佛像和古代棋具,令收藏界眼前一亮……這個家
族已曆盡多年磨難,論氣韻,竟還如此地不屈不撓!

  新閘路上的小校經閣

  上海新閘路陝西北路口附近,有一處十分僻靜的院落,院分裏外
兩進,迎大門有4棵高大的廣玉蘭,那廣玉蘭棵棵長得枝粗葉大,青
翠欲滴,蔽遮了院內一半的光影。到夏天,濃蔭就越過牆頭,伸到了
街上,遠遠望去,非常氣派。

  知根知底的老上海們說,這是當年從李鴻章的大兒子李經方的花
園裏移植過來的。那時李經方從安慶路移居滬西,花園裏的樹木和假
山都不要了,送給了這兒的主人。幾十年後,假山被搬往靜安公園造
景,剩下4棵廣玉蘭挺拔至今。

  穿過前院的林木和草坪折向院東,可見一道嵌著漏窗的花牆,琉
璃遮簷,古色古香。花牆的中部,小巧地綰著一個月洞門,門內南北
兩頭,各有一幢風格截然不同的建築。

  北側的那幢方方正正,西洋風格,是一幢三開間、四層鋼筋水泥
的龐然大物。南側的一幢,卻是準中國風格的八角小樓。當年飛簷上
的吉祥動物裝飾和琉璃瓦雖已不複存在,但繞樓四周的圍欄和石級卻
依然無恙。別看它們現在已被周圍的高樓所擠壓,內中擠入了二十幾
家房客,然而在上世紀五十年代以前,這裏卻是一個了不起的藏寶之
地,人們不曉得從中搬出了多少寶貝:有500箱古籍線裝書、28000塊
甲骨龜片、各式古墨數萬錠、古代兵器130件、唐朝樂器大小忽雷二具,
還有數百件青銅器……

  這花園的主人叫劉晦之(1879-1962),是李鴻章的大兒子李經
方的內弟,他的父親是清末四川總督劉秉璋,在浙江巡撫任內時,曾
親自指揮了中法之戰中著名的鎮海戰役,這是中國近代史上唯一的一
場大勝仗。

  早在打太平天國的時候,劉秉璋就是李鴻章和曾國藩麾下的良將。
作為良將之子的劉晦之,在家排行老四,沒打上仗,也沒有什麽科舉
上的功名,卻抓住了經商的好機會,成為著名的銀行家和收藏家。花
園南側的那幢八角小樓,就是我國現代收藏史上,有著重要地位的藏
寶重地———小校經閣。

  李鴻章的心腹大將與親家

  劉家與李家是安徽同鄉,廬江人。劉晦之的父親劉秉璋是鹹豐十
年(1860)的進士,原在京城裏當個閑官,同治元年(1862)李鴻章打太
平軍率淮軍到上海時,一封奏折到了朝廷,指名道姓要把劉秉璋調到
上海,幫他統帶淮軍(李鴻章與劉秉璋是淮軍中僅有的兩名進士)。
劉秉璋身為文官,卻也精通兵法,組建仲軍,領兵七營,在與戈登的
常勝軍協同作戰中連連獲勝,成為李鴻章的心腹大將。

  舊時大家族講究豪門聯姻,劉家亦不例外。劉家大兒子劉體乾娶
了李鴻章的侄女(李昭慶的小女兒);老二劉體仁則娶了湖廣總督張
靖達的女兒;老三劉體信先是娶淮軍名將吳長慶的女兒為妻,二房是
兩江總督周馥的女兒;老四劉晦之(體智)娶了光緒帝師孫家鼐的女
兒,老五劉元之娶的是閩浙總督卞寶第的女兒,與李鴻章的小兒子李
經邁是連襟。另外,劉秉璋還有幾個女兒,大女兒和二女兒先後均嫁
李鴻章的大兒子李經方;李經方的女兒李國華後來又嫁給劉家二房的
一個兒子劉濟生……如此等等,算下來,劉家和李家,共通姻婭達七
門之多。

  劉秉璋的五個兒子後來都曾風光一時。老大劉體乾,在袁世凱當
政時官至四川省省長(四川宣慰使),所謂兩代人先後督蜀,一時傳
為美談;老二劉體仁是舉人,原在京城為官,因不願與袁世凱合作而
棄官回家;老三劉體信(聲木)是著名學者、藏書家,他的關於楚辭
類的藏書,被郭沫若稱為海內第一。五兄弟中最負盛名者是老四,就
是出任中國實業銀行總經理的劉晦之,他的銀行大樓就是現在北京東
路虎丘路口的那棟龐然大物。

  躲進小樓成一統

  劉晦之是那種做什麽事要麽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出點名堂的性
格。他幹銀行,搞有獎儲蓄,全國轟動,差一點把交通銀行甩在後頭,
引起了國內銀行界的惶恐,連法國人的萬國儲蓄會也受到影響。1935
年以後,他銀行不幹了就專搞收藏,又是一番轟轟烈烈,受到郭沫若、
徐森玉、容庚、陳夢家、鄭振鐸、胡厚宣、顧廷龍等著名學者和專家
們的讚揚。

  他富藏書,立誌收全《四庫全書》未收之書,而且要將四庫館臣
刪改之書的原本也找到,力求恢複其本來麵目;收藏甲骨龜片,就務
求要得新坑出土,結果在全國總共出土的9萬餘片甲骨中,他的收藏
占近三分之一(二萬八千片),成為全國私人收藏甲骨龜片的冠軍;
他收藏青銅器,共有四五千件(包括古錢幣),即《善齋吉金錄》上
著錄的內容;他收藏古印、古墨和古樂器,也是去粗取精,要最好的
東西。現在除了他的藏畫和古墨筆者未見其目錄外,其餘皆可從其手
編的目錄及考證文字上,窺見其規模。

  1936年郭沫若避居日本時,日子過得很困窘,有時連毛筆也買不
起。劉晦之知其博學多才,就將自己曆年所收集的甲骨龜片,請人拓
出文字,集為《書契叢編》,分裝成20冊,托中國書店的金祖同帶到
日本,親手交給郭沫若,供其研究、著書。郭沫若見後歎為觀止,從
中挑選了1595片,先期研讀考釋,並據此著成了甲骨學上有重要意義
的巨著《殷契粹編》,在日本出版。郭沫若在書序中一再感歎:“劉
氏體智所藏甲骨之多而未見,殆為海內外之冠。已盡拓出其文字,集
為《書契叢編》,冊凡二十,去歲夏間,蒙托金祖同君遠道見示,更
允其選輯若幹,先行景布,如此高誼,世所罕遘。餘即深受感發,爰
不揣譾陋,取其1595片而成茲編,視諸原著雖僅略當十之一,然其精
華大率已萃於是矣。……然此均賴劉氏搜集椎拓之力,得以幸存。餘
僅坐享其成者,自無待論。”(郭沫若《殷契粹編·序》)感激之情,
溢於言表。

  解放後,國家要建曆史博物館,劉晦之將他的甲骨全數出讓,由
中央文化部文物局接收。

  第八部《四庫全書》之夢

  小校經閣是上海現存的唯一一幢私人藏書樓舊址,當年曾儲書10
萬冊。

  劉家祖上就有藏書傳統,在安徽老家有個遠碧樓,儲書四、五萬
卷,有《遠碧樓書目》10卷,那是劉秉璋的舊藏。鄭振鐸先生曾作過
考證,認為其中精善雖不算太多,但確有一些是外界不經見之書。

  劉晦之繼承了劉家的藏書傳統,他的書目達32卷,著錄古籍2400
餘部,以明版為多,間有十幾部宋、元珍籍。至解放時,尚有宋版書
9部,各地地方誌1000餘部,善本達1928冊,解放初均捐獻給了上海
市文管會,該會轉給了上海圖書館。

  劉晦之曾有一個驚人的龐大計劃,他要以一己之力,創製中國第
八部《四庫全書》!

  當年乾隆皇帝下令編《四庫全書》,以規模龐大、抄寫精美著稱,
但是其中有不少是“存目”之書而無原書。既便是所收之書,也有很
多被四庫館臣刪改過了,使之更符合朝廷的意圖。而劉晦之則立誌要
把《四庫全書》中“存目”之書統統依目收齊,並且將那些被篡改過
的部分統統再按原書改過來,以恢複其曆史真麵目。這個計劃,無論
是論規模還是質量要求,都將遠遠超過乾隆皇帝所為,很能說明劉晦
之的膽識和氣魄。因此他的小校經閣內,長年雇著十幾名秀才,整天
抄書、校書,忙個不停。這項有點異想天開的計劃進行了若幹年,
可惜到了解放之後,由於種種原因,這個宏願隻完成了不到一半。因
為小校經閣的房子國家要征用了,手裏的鈔票也越來越少了,編書的
條件無一存在了,那麽計劃也隻能停止了,他為此感到深深的遺憾。
已經校對、抄成的抄本運到上海圖書館時,著名學者顧廷龍先生大為
驚訝———這世上竟有如此膽識過人之士!這是顧老先生生前親口對
筆者講述過的。

  劉家還有一個以藏書著名的人,是劉晦之的三哥劉體信。劉體信
的藏書樓叫“萇楚齋”,藏書以清人著作為主,先後得7690餘種,共
13萬餘卷,書目是《萇楚齋書目》22卷。其特色一是有大量的地方誌
書,二是有很多關於楚辭的書。劉體信一生於官場和商界均興趣不大,
唯以坐擁書城,俯仰山海之藏為人生樂事。憑靠豐富的藏書,他的著
述就能做到“無一語一書鑿空”,論事“皆有依據,少則一書,多則
數十種”,所以他的《桐城文學淵源考》一書,洋洋13卷,所編入的
人物竟達640多人,所引用的書達千餘種,可見其用功之深,亦可見
其藏書之豐。他的筆記類著述《萇楚齋隨筆》,亦是長達數十卷的煌
煌巨著,記錄了清末民初的諸多官私掌故,以及他研究諸子百家、唐
宋文史的心得。

  唐宮樂器重進皇宮

  北京故宮博物院裏收藏著兩具唐代的樂器———大小二把忽雷,
這是製於公元781年,有文獻可考的唐代宮中舊物。它們自唐末天下
大亂之時流落民間,而且失散於大江南北,然而流浪了千餘年後,竟
又奇跡般地雙雙完好地入住故宮。它們在民間的最後一位主人,即親
手將它們捐獻給故宮的,亦是劉晦之先生。忽雷是一種二弦的琵琶,
但這兩把忽雷有著十分有趣的身世。清康熙年間,曲阜的孔尚任偶然
在北京的集市上發現了其中一把,一眼看出是小忽雷,所謂“龍首鳳
臆,蒙腹以皮,柱上雙弦,吞入龍口,一珠中分。頷下有小忽雷篆書
……”

        據三十年代知名作家瞿蛻園先生考證,此小忽雷在孔
家未呆多久,就轉入一個滿族人手裏,後來又轉歸華陽卓氏。據後人
分析,這把小忽雷還曾在雍乾年間的成親王府第中逗留過。光緒末年,
安徽貴池大收藏家劉世珩從卓氏手裏收得。

  劉世珩的父親劉瑞芬曾任晚清上海道,還是著名的外交官,出使
過英法等國的外交公使,家裏很有錢。他收得小忽雷之後,又起收購
大忽雷之念。關於大忽雷,元代詩人楊維楨曾在詩中吟詠過,可見大
忽雷也是珍稀之物。劉世珩四處尋覓大忽雷時,有一天與一琴師閑聊,
聊起了唐代宮中的忽雷,那琴師竟說,他於三十年前在滬市上曾購得
一古樂器,項上刻有“大忽雷”三字!劉氏取來一看,果真“鑿龍其
首,螳螂其腹,形與小忽雷同。”於是大小忽雷歸於一處,劉家的門
柱上就有了“古今雙玉海,大小兩忽雷”之聯。

  又過了幾十年,貴池劉家家道中落,將此古物轉售給了劉晦之。
劉晦之將其珍藏在樓下的玻璃櫃中,曾對其孫子劉永齡說:“這是陳
圓圓用過的舊物。”1953年,劉晦之先生將此絕世奇珍捐入了故宮博
物院。

  和樂堂裏收藏樂

  劉家祖先的收藏對於後代的影響是非常深遠的。

  劉耋齡先生是劉晦之的孫子,劉秉璋的曾孫,在大學裏學的是理
科,但是受家族影響,骨子裏熱衷的還是中國傳統文化和古物收藏。
他原是上海工業大學的教授,退休後熬不住誘惑,玩起了收藏。他的
藏品雖然不能與其祖父相比,然而在當代收藏界也是很獨特的,他走
的是獨辟捷徑的路子。

  收藏佛像,一般人都不敢想象,而他收藏的曆代佛像,已經成了
係統,令上海老一輩的佛像研究專家暗暗吃驚。問及他的收藏“細胞”
的淵源,原來他從小就是在小校經閣裏長大的,祖父對他的影響自不
待說,除此之外,他還有來自其外祖父一家的影響。

  劉耋齡的外祖父周紫珊(晚清江南著名實業家周扶九的長孫)、
外祖母梅懿輝、舅公梅光羲等,均為上海灘極負名望的慈善家、佛學
家,與圓瑛大和尚、虛雲大和尚都是多年的老朋友,與趙樸初先生為
忘年交。他的母親周式如是圓瑛法師的入門弟子,親戚黃念祖亦是當
代著名的佛學家。他們曾向玉佛寺、龍華寺、靜安寺捐過大筆錢財,
至今仍保持了經常的聯係。劉耋齡生活在這樣一個既有收藏傳統又有
佛學傳統的家族裏,就為他的佛像收藏奠定了先天的基礎。

  現在,他收藏的佛像已從北魏時期延續到清末,坐佛、臥佛、立
佛,大大小小,達一百多尊,有關專家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他還刻意收藏古代象棋、圍棋和曆代鳥食缸,這些不太引人注意,
而令人深感稀罕和欣喜的小玩意,不知耗去他多少心血。中國古代象
棋棋具的收藏,一直是個大冷門。象棋作為我國四大傳統藝術之一,
曆史久遠,源遠流長,千變萬化,引人入勝,但是從事古代棋具收藏
的人極少。劉耋齡從小喜歡下象棋,過去他祖父劉晦之的客廳裏有一
副清代的象牙象棋,他和兄弟們經常對弈,深感其樂無窮。一個偶然
的機會,劉耋齡發現了棋具的收藏是一門大學問,涉及象棋的起源和
發展過程,而且是一門企待開發和研究的一個收藏領域。於是他來勁
了,一發而不可收。

  現在劉耋齡已經覓到了宋代、元代、明代、清代的各式棋具30餘
套,明清時期的棋盤也有十餘件,此外還有曆代各式圍棋十餘副(明
清為主,唐代的有一副);各種圍棋盒及圍棋棋盤也有十餘套。人家
收藏古代象棋,能得到一副元代的象棋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而他劉
耋齡,手裏竟有一套完整的宋代象棋!這就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以
至於有的專家不相信這是他本人的收藏成績,斷定是他祖父留下來的。
  劉耋齡收藏的曆代鳥食缸也令人稱絕,明清時代的共有800多隻
(290套),而且粉彩、青花、一色釉的都有,造型多種多樣,均為
可遇而不可求之物。

  他經常在各地古玩市場走動,與大小古玩商都交朋友。一旦聽到
他感興趣的信息,就立即前去看個究竟。他聽說景德鎮湖田窯遺址出
土了宋代的棋子,立即趕去參觀,結果是從遺址裏挖出來的零星棋子,
拚湊起來的,隻有半副。而他收藏的都是從古墓裏出土的殉葬品,所
以都是全套,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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