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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記錄 :出生

(2019-03-08 15:32:00) 下一個
我,生於大躍進歲月。
 
關於我出生前的情況我母親在她的一篇舊文中有記錄, 那時我父母被打成右派,母親懷著我。
 
"......1958年我下放到紹興農村勞動,當時女兒尚在腹中,已七個月了。人事部門倒是同意我可以過了產假再下去,可是我自己卻再不願意看到那些曾經熟悉而變得陌生了的麵孔,堅決去了。

我母親出生農村,照理我對農村並不陌生,然而我的家鄉湖州,屬下三府;而紹興地處上八府,隔了一條錢塘江,生活習慣有許多不同。而且初來乍到,人地兩疏,因此更加顯得孤苦,真有度日如年的況味。

預產期快到了,我心中懷著一種莫名的恐懼,也許是因為情緒抑鬱,也許是小時候聽多了難產致死的故事,竟時時有一種將要客死他鄉的感覺襲來,因此當我妹妹來信要我回家鄉去做產時,我決心回去,那裏至少有母親和妹妹可以照顧。

從紹興到湖州,約三百多裏路程,不算太遠,但那時沒有直達車,要先坐火車到杭州,再由杭州乘汽車到湖州,而且從我下放所在農村到紹興火車站還有一段長長的水路。

因要趕早班火車,等航班來不及,隔夜約好了一隻腳劃船清早送我到車站。記得也正是黃梅天氣,頭天晚上還是月明星稀好好的一個晴天,到半夜裏卻是風雨大作,淩晨時更是大雨傾盆。

當我點著煤油燈,拖著沉重的身子整理最後的行裝時,卻聽到有人敲門。是船上的人嗎?時間還太早哩!丈夫走去開門,進來的卻是年近五旬的村婦女主任,她打了一把雨傘,但披在身上的一件衣服半件都濕了,另一隻手提了一隻蓋了毛巾的小竹籃,揭開毛巾,底下的豆板糕還冒著熱氣。她一邊捋著頭發上的雨水一邊說:“這是剛蒸好的,吃一點吧,空肚子上路不好!”

這時我再也隱忍不住,淚水開閘般傾出,伏在她身上哭了起來。她撫摸著我的頭發,在我耳邊輕輕地說:“心放寬些,會好起來的,就像這個天公,雨下過總會晴。古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身體要緊!”接著就轉過身去對我丈夫說:“你送上車,我就不送你們了。”說完仍披著那件濕衣服走了,我知道她是怕天亮了會有人看見。
......"

父親打著傘把母親送上劃船,到杭州後母親獨自挺著大肚子提著行李碾轉到了湖州我姨媽家。我是在一家教會醫院出生的。據母親回憶,當時我遲遲不肯出來,母親一再要求醫生給她剪一刀算了,可醫生堅持盡量不要有傷害。在善良的醫生的堅持下我終於順利地來到了人世。後來醫生得意又開心地跟母親說:你看如果剪一刀你能這麽好?!或許是當時母親在農村營養不良心情也不暢,母親說我出生時很瘦小,手就像雞爪似的。以至於她此後好久都不敢吃雞爪。

我姨媽那時有兩個男孩,一個歲一個一歲,外婆從泗安老家來湖州幫忙。姨媽把大床讓給外婆和我媽帶我睡,她自己帶著兩個年幼的兒子擠在一張小床上,而姨夫則隻好睡在工作單位了。

一周後母親和我跟外婆回到了老家泗安。滿月後母親回到紹興鄉下繼續勞動改造,而我則被無奈地留在了泗安。外婆給我在鄉下找了一家奶媽,我就被寄養在了奶媽家。大躍進年代吃不飽,奶媽奶水也不足,為了不讓我哭成天讓我手裏抓根醃菜。我舅舅去看覺得實在可憐,讓外婆把我抱了回來。

湖州的姨媽常來泗安看我,我一直以為她是我媽。直至有一天我媽來看我了,外婆說這是你杭州的親媽,那是你湖州的媽。所以至今我仍稱我的姨媽為湖州姆媽,連我表弟表妹都跟著我這麽叫。湖州姆媽待我一直如親生女兒,我每年過年都會給她電話拜年,盡管年老耳背了,但仍能聽出我的聲音,能令她開心好一陣子。當然每年回家探親我也會去湖州看望她。直到我有了兩位媽我卻一直未能見到也在紹興農村勞動改造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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