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年齡分段,7至17歲都應該是少年,我這兒把小學階段都歸入童年了。初小還是可以稱為童年的而從高小就應該歸入少年階段了。從安吉路小學畢業,當時小學五年半,寒假後進入就近的杭十二中,然而兩個星期後就告別了十二中隨父母下放到了烏鎮。這段經曆在我的其它文章中有敘述。
一. 背井離鄉
“在70年代初的一個異常寒冷的早春,我隨我的右派父母登上了京杭大運河的輪船,連同所有的家具被以連根拔的方式下放到了烏鎮。天陰冷陰冷的如同父母的心,而不諳世事的我搖曳在又黑又臭的運河水上卻滿懷新奇。那年我上初一。
我的新家在一座破落的地主大院裏。經過一段長長的窄窄的石板路,推開一扇很不起眼的木頭門,一進又一進,一彎又一彎,底層的一間暗不拉嘰的房間就是。門外有一小天井,圍牆高聳,我們一家頓時變為井底之蛙。”
烏鎮由東、南 、西、北柵構成。貫穿南北柵的京杭大運河和連接東西柵的運河支流東市河西市河將小鎮呈現為一個規整的十字形水鄉。然而乍到水鄉用水卻成為我們遇到的第一個挑戰,位於北柵的新家連井水都沒有就更別提自來水了。唯一的水源就是貫穿南北柵的運河。穿過石板路去到對街河埠頭,人們在這兒洗菜洗衣涮馬桶,趕上大輪船駛過得趕快跳離以避開濺起的波浪。我們一桶桶地把渾濁的水拎到屋裏倒入水缸,加入明礬來淨化水質。
從此,我母親由文人變成了巣絲廠的一名工人,幹著體力活;我父親去了水泥廠,因為父親青年時代在上海讀書,搞地下黨工作,有不少同學朋友仍在上海。生產水泥需要大量的礦渣,上海有最豐富的資源,為了利用我父親的人脈,我父親有幸當了多年的采購員,為水泥廠立下了汗馬功勞。水泥廠的領導人不錯,很質樸,沒有為難過我父親。可巣絲廠當時的頭兒很勢利,我母親在精神上和體力上沒有少吃苦;後來幾年隨著形勢的變化我母親被調做圖書室管理員,境遇有所改善。
二. 烏鎮中學
安頓下來我進入烏鎮中學讀書。剛入學,由於從大城市來,成績又好,尤其是英語。在安吉路小學四年級就開英語課了,Long live Chairman Mao 那是脫口就出的,同學們對我的那個崇拜啊,大大滿足了我的虛榮心。可是好景不長,漸漸地我的家庭背景被挖了出來,我的日子就沒那麽如意了。有些同學及個別老師開始刁難,歧視,這個活動我不能參加,那個小組我不被接納。所幸的是大部分老師對我還不錯,可能是知識份子之故吧。其中有一位教政治的安徽人陸老師對我最好,在我班上誇我誇得不過癮還到別的班上誇。農忙下鄉勞動,陸老師背的鋪蓋下總吊著一把二胡。我一直猜想他一定也和我父母一樣是發配下來的淪落人。其他我還記得蔣老師,一位老教育家,喜歡去我家家訪,大概和我父母心心相惜借機聊聊吧。遺憾的是後來在我離開任教的浙江醫科大學赴美的前一天蔣老師的大兒子因患癌來杭州找到我。我趕去醫院看望了一次並托我曾經的學生一位深資醫生關照,第二天飛往美國此後就斷了聯係,愧對蔣老師。南開大學畢業的教化學的皇浦老師,一位非常害羞的帥氣英俊的年輕男老師,上課從不提問女生,除非有其他老師聽課,此時我是唯一有可能被提問的女生,因為我不會令他難堪吧。我不喜歡化學課,可奇怪的是我總考滿分。聽說後來皇浦老師成為桐鄉市某重點中學的校長,事跡還登過報。還有教會學校出來的教英語的上海人徐老師;嬌小的身材,永遠一張笑眯眯的娃娃臉。有一次上課紀律太差,她使勁把黑板擦往講台上一拍,誰料學生沒有被鎮住,她自己噗哧一聲先笑出聲來。還有教數學的顧老師,她的家就在我們教室對麵,永遠是亂糟糟的。但就是她,有本領將我從討厭數學課變成在其它課上做數學作業。我的一生中隻有她教的這兩年我是喜歡數學的。
而當年烏鎮中學也有兩位我印象很深的老師。一位是語文老師,不學無術卻昂著頭自以為是。一次我故意問他 “一衣帶水” 是什麽意思,他居然答不上來。當然從此我也得不到好臉色。還有一位班主任老師,非常勢利,傳言說她原來是一個賓館的服務員,憑關係調來的。下鄉農忙,她要求我們一人必須割完一壟稻子,我們很氣憤,故意給她也留了一壟。結果我們同學間幫襯著都完成了,隻有她那一壟還有一大半沒割完呢。我們嘻嘻哈哈地拋下她去食堂吃午飯了。她褲子後麵裂了一口子,卻沒有人願意提醒她。後來她被調走了,我們全班雀躍狂喜。
在烏鎮中學的初高中時代,我們每年都要去農村或農場參加農忙和雙搶。農忙是深秋收割晚稻的時節,赤腳在冰冷的水田裏,低頭割稻鼻膜炎令我鼻塞頭疼,而高挽褲腿的裸露的小腿常常被螞蟥叮著黑黑一片,手一抹留下一片血跡。雙搶是七、八月份收割早稻,犁田並插播秧苗。學過開拖拉機,也用手直接抓豬糞羊糞拋灑施肥。為了洗去手上的臭味,在河邊使勁地用香皂一遍遍地洗手,可是越洗越難聞,那香臭混合的氣味還不如單純的臭味呢!比較而言割稻最累,低頭彎腰埋在無邊無際的稻海裏,汗水像雨水般地滾落,迷糊了眼睛,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鐮刀割破手。而插秧更有技術含量。光腳跨肩寬踩在水田裏,手裏抓一大把秧苗,勻稱地一小撮一小撮地間距兩拳左右分插下去,從左到右一個人的跨度約是六撮。割稻是往前進,茬要割齊;而插秧則是往後退,橫豎都要一線,綠油油筆筆直的一排排很有成就感。除此印象深刻的是學獸醫,為農戶的豬羊打瘟疫預防針。羊很溫順,但由於是在脖子上紮針,針一紮入羊脖子似乎能觸碰到骨頭,令人手軟。最害怕的是給母豬打針,記得有一次好不容易將針紮準了豬脖子,結果那頭母豬凶狠地扭過頭衝將出欄,脖子上還帶著針頭。還有一次一位老奶奶不願意讓我們給她家的畜牧打針,我們動員她說:不打針它們都會得瘟疫死的。結果老人火冒三丈地把我們轟了出來,還是孩子的我們犯忌了。
最艱苦的是到農村生產隊去,沒有食堂沒有水洗澡。隻好到小河裏用臉盆打一盆黃泥水勉強擦擦身。相比之下農場的條件要好得多,雖然打地鋪但有食堂有淋浴,而且還有一些杭州知青,所以感覺親切。
有一次到一生產隊去參加半個月的雙搶,條件特別差,結果一大半同學表現不好一周不到就被攆回了家,而我是屬於表現好被留下來的。我邊點著十滴水邊勞動還傻裏吧唧地為能留下來而自豪呢!
每次下去勞動大部分同學都會帶炒米粉。田裏回來來兩匙幹乎乎香噴噴的炒米粉是那麽地滿足。而我的炒米粉還參有一點芝麻粉,所以比別人的更加香甜。
那時提倡學工學農,所以除了農村我們還經常在校辦廠勞動。當時烏鎮中學有一個電瓷管廠,其中的一道初級工序是揉瓷泥。我雖為南方人也會做麵食部分得益於此吧。瓷泥是否合格要看剖麵是否有氣孔,在一個大條桌上使勁揉加上搡打,才能夯實了。我現在揉麵為了韌性好也會搡打幾下。
一個中學生不能在課堂裏好好學習幾乎一半時間都在所謂的學工學農中度過。不過現在不分黑天白日埋在題海升學壓力下的孩子或許還羨慕我們的當年呢!多麽的豐富多彩呀!
在烏鎮中學我也出過風頭,每年的校運動會我都會在主席台上做播音。朗讀新聞稿件,播送項目進程,諸如:參加XXX項目比賽的同學去某處報到,XXX項目已經開始,XXX項目取得了怎樣怎樣的成績等等。當然我也參加比賽,我大多參加短跑,跳高和跨欄。參加過一次800米長跑,主席台上的老師們見我要暫時下去參加800米比賽都大為吃驚,擔心不已,因為那時的我瘦得可憐。那次我拿到第五名。我還參加過遊泳比賽,就在運河裏,五十米寬的運河來回正好100米。沒有泳衣穿著短褲短袖就下水了,可上岸狼狽萬分恨不能有個地洞躲進去。
中學階段由於父親常去上海出差,我偶爾也會跟去。父親帶我去拜訪他的故友們,看到父親朋友家那些哥哥姐姐忙著學畫學樂器我真的好羨慕,但我從未流露過,因為我知道以我的處境是不可能的。其實至今我依然是羨慕的,其中一位比我大三歲的姐姐現在是中國美術學院教授,雕塑係主任,我還有當年我們互贈的她的相片呢。我從未停止過學畫畫和學會至少一樣樂器的夢想。現在有條件了卻沒有了時間。盼望著退休後能實現夢想!
可惜那時沒有網絡,更別提微信了,中學畢業後與同學老師就幾乎沒有聯係了。現在還記得的是一位性格很好也是我的好朋友的侯同學,一位大姐姐似的身體較弱的徐同學,和我一同出黑板報的沈同學; 還有一位學習優秀的也姓沈的同學,我還曾泛起過那麽一點對他的好感呢。烏鎮沈姓很多,出生於此的矛盾原名也姓沈,沈雁冰。另外一位已不記得姓名但仍記得相貌的女同學,此人貌美卻極其勢利,沒有好感。到美國初期曾接到過一位我已忘卻了的中學農村生的電話,說是從侯同學那兒碾轉打聽到我的電話。他想讓我和他一塊兒做出口香菇的生意,桐鄉的香菇是有名的。92年我剛到美國滿腦子是如何繼續學業,哪兒會有做生意的念頭啊,而且我也不是做生意的料。雖然他說不會可以學,但我還是婉拒了。如果當時有遠見如今我可能就成富婆了,不過心裏可能會空的。所以,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