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之年萬裏行
費淑芬
我們家鄉有句俗話：“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餐”，現在我以八十五歲的年齡，要遠渡重洋去美國，不僅親朋好友為我捏著一把汗，其實我自己信心也不是很足。但是護照辦好了，簽證也簽出了。原以為如果簽證簽不出，自己也就可以死了這條心，女兒也沒有什麽可以遺憾的了。想不到簽證格外順利，不到半月就簽出了，現在女兒已買好了回國的機票，準備陪同我去美國。
做這些工作，女兒和外甥夫婦花了很多精力，準備材料，陪我去這去那，他們之間，信與電話不知商量了多少次，總算將事辦成。現在我如果發生動搖，不僅對不起他們，也有點看不起自己。於是，決定成行。即使發生什麽意外，也就聽天由命，在所不惜了！再說，人生在世，意外的事情多著哩，我自己所經曆過的一切就能說明：陽光燦爛、風雨滄桑、沉沉浮浮，幾十年不也就不過如此地過來了！況且這是在完成一個推遲了十一年的未了心願。
早在2002年，女兒在美國獲得碩士學位，邀請老伴和我去參加她的畢業典禮，寄來了厚厚一大疊材料和邀請書；我們也同樣積極地辦好了護照做著一切準備。誰知在去檢查體格的時候，查出了老伴心髒不大好，“是否經得起這樣的長途飛行？”醫生的一句話，使他決定取消了這個行程。當然，我也不能留他獨自在家。準備了一天星鬥的去美國探親的打算，頓時終止。這半途而廢的事，當然使人掃興，而女兒則更是失望。
實際上後來2011年老伴的去世，並非由於心髒病，而在這長長的9年中，心髒也並未發生過什麽大問題。卻是一次無關於心髒的外科手術使他失去了生命，不能不說也是個意外。
在老伴去世兩年之後，女兒又提出了要我去美國的要求。而當年才兩歲就出國的外孫今年已大學畢業。參加親屬的畢業典禮，在美國是個十分堂皇的理由。在我內心卻是為了踐行十一年前的心願。因此暗自許願：隻要踏上美國的土地，到了女兒家，哪怕住一天，也算是我的勝利！
2013年4月16日上午9時半，乘民航班車抵上海浦東機場，已是下午一時多。隻見機場大廳裏人頭攢動。我這時象一個聽話的孩子，一步一趨一切聽從女兒的指揮。她數十次來回於此，已熟門熟路。大廳裏排著看不到首尾的拖著大大小小行李的長隊，我有點焦急。女兒要我等一會兒，見她找到幾乎無人排隊的頭等艙檢票口告訴工作人員我已是85歲高齡能否照顧一下，結果我們很順利地在頭等艙檢票口托了行李，完成了登機手續。安檢後在登機口等了一會兒就上了飛機。我緊跟在女兒後麵，她為我找到了座位，安放好隨身的小件行李，兩人都坐下來，這時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是剛剛啟程哩!
機艙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我原以為這是美國航空公司的飛機，一定是外國人居多。出乎意料，卻很多是我們中國同胞。女兒告訴我：每次來去都如此，年輕人可能是旅遊，那些年紀大一些的，差不多都是去為子女帶孩子的。有的也並不懂外文，好幾位都要我女兒幫助填那些入境表格之類的東西。女兒也樂意為同胞效勞。
約下午3時半，飛機離地，十分平穩，幾乎感覺不到什麽。我們坐的是超級經濟艙，比普通經濟艙略貴，也就是座位前後距離略寬些，座椅放下後，雙腿可以伸得舒展些。我們的前麵是商務艙，那就貴得多了，除了公差或富翁外，一般很少人坐。我們艙大約在飛機中段，後麵還有一個艙，全機共約三四百人。
起飛後，老練的旅客都打開了座椅前麵的電視屏幕，女兒也為我打開，我想休息，把它關上了。反正出現在上麵的東西我看不懂也沒興趣，整個思緒都在那個將去的土地上。不久，擴音器傳出聲音開始送飲料了，接著，就有服務員推了車子送飲料來。其中有咖啡和一些我說不出名堂的東西，但使我意外的是還有中國的茶，我當然選擇了它。多年的習慣，即使離開了地麵也還是改不了。過了不多時，又送晚餐來，我要了麵條。雖不怎麽可口，但能吃得下去。
使我感到與國內乘機最大不同的是這裏的服務員，並不象中國的都是靚姐帥哥，這裏有白人黑人，也有大叔大嬸年齡段的。雖然沒有靚姐帥哥那麽養眼，但工作的熟練程度和服務態度上卻是無可挑剔的，有個別的還能說中國話。
隨著天色變暗，飛機上的窗戶都被拉上了擋板，完全靠電燈照明。大概是入夜了，旅客們漸漸安靜下來，有的閉目養神，有的呼呼入睡，也有的全神貫注在座椅的屏幕上。我已有點疲倦，女兒在看電視，我卻不知不覺睡去了。在一次次的瞌睡和一回回的醒來中，時間就這樣過去，倒也不感到特別漫長和難耐。其中又吃喝過多少次的飲料和食物已記不清楚。
是什麽時候進入美國國境我不知道，也沒有覺察到機外是白晝還是黑夜？窗口一直被擋著，好象一直在夜空中飛行。直到到達美國新澤西州的紐瓦克機場降落。剛下飛機就有輪椅等在艙外的長廊上了，原來女兒在上海登機前就預定好了。
推輪椅的是一位黑人青年。我這手腳健全的人，生平第一次坐上了輪椅。行李也同時放上，女兒輕鬆地跟在後麵。隻二十分鍾就辦完了入關的一切手續。而另一旁那幾條長龍隊伍，還遠遠看不到尾巴哩！雖然輪椅服務是免費的， 但為了感謝這位黑人青年推輪椅給我們便利，女兒給了他20美金的小費，他十分高興地和我們緊緊握了手才離去。
等轉機去巴爾的摩時，手表時針指著6時10分，在這裏已是黃昏，在杭州該是清晨，我離家已整整二十一小時了！真的很難說這個世界是很大還是很小？
從新澤西州的紐瓦克上機，已是黃昏9時，到達巴爾的摩機場已是近11時了，這是架較小的客機，乘客近百人，機上沒有送過飲料和食品，倒也不覺得餓。隻是昏昏然有點似夢似幻。下得機來，兩耳嗡嗡作響，完全失去了聽覺。不過腦子還可以，知道已到達目的地，心裏有點自得：我終於來到了！
走出機場，進入燈火輝煌的大廳，忽然看見女婿迎了上來，大概已等待多時了。女兒和女婿安排我在椅子上休息片刻，他們去取行李並裝上汽車。
當女兒扶著我坐上汽車並係上安全帶後，女婿開著車向遼闊的夜空馳去。我神智很清醒，知道這是行駛在美利堅的土地上，是一塊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來的地方，因為它相隔的不僅僅是一個有形的太平洋！
2013.深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