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當時尚屬青年的同誌,現在也已皤然白發了,有的早巳離休退休,還在工作著的,也是在站著最後一班崗了。偶然有機會碰到一起,談起在東海文藝出版社的那段日子,至今還是頗為懷戀的。
東海文藝出版社籌辦於1956年8—10月間,我能清楚地記得的是那年國慶節遊行時,我們已經扛著“東海文藝出版社”的宣傳牌了(按,據檔案材料記載,東海文藝出版社是1956年10月1日正式成立的)。
在全國出版係統的大家庭裏,東海文藝出版社隻是個年幼的小弟弟;而作為專業性的文藝出版社,它出生是不算晚的。我記得屬於全國性的,當時隻有人民文學出版社和作家出版社,還有天津的百花出版社和上海的新文藝出版社,其他地方的文藝專業出版社尚沒有或極少。
東海文藝出版社是屬於浙江省文聯領導的,當時的省文聯副秘書長林辰夫同誌兼任社長,張亞中、李偀民同誌和從浙江省軍區宣傳部轉業來的季沉同誌任社委委員。出版社正式開辦時,張亞中同誌脫產去北京文講所學習,因社長是兼職的,社內實際工作由季沉同誌和李偀民同誌共同主持,季沉負責全麵,側重行政領導和經營管理,同時兼審部分書稿;李偀民側重抓編輯部並兼《大眾演唱》的主編。此外還有一位許天虹先生任編輯部副主任,參與審稿。
當時的編輯部文字編輯不足十人,除了原《浙江文藝》編輯部的朱秋楓,周天祥,沈祖安,童叔韶和我又從浙江人民出版社拉回去之外,又從浙江大學調來了袁卓爾同誌,從鄞縣文化館調來了朱承斌同誌,還從省文聯調來了徐黎平同誌。
文藝出版社雖是專業性的,但文藝本身門類很多,需要分工。因此我們基本上是一人擋一麵。我記得當時是朱秋楓分工編詩歌,周天祥分工編曲藝和音樂,我編小說散文,袁卓爾編古典文學,朱承斌編民間文學,徐黎平編兒童文學。這樣的分工,並不是說哪個人在哪方麵有什麽專長,而隻是相對來說較為合適而已。隻有戲曲劇本當時編輯任務特別重,才由沈祖安和童叔韶兩人負責。這樣,雖算不上人盡其才,而從當時的我們來說,卻確是努力在各盡所能了。
因為出版連環畫,美術編輯有了四人,除了韓關鎮是從浙江人民出版社來的,有剛從美專畢業的兩個大學生孫光基、吳薇芬,還有一位華胄,似乎來了不多久便走了。
我們這些人,除了編輯各人分工的書稿外,還要兼編《大眾演唱》的稿子。這個刊物大概出版了三期,後來與省文化局辦的《俱樂部》性質類似,奉命停辦了。
行政工作這個攤子,當時也隻十多人,和編輯部一樣一人擋一麵,甚至一身兼數職。有些做法一般看來似乎不夠科學,但在當時人少事多的情況下,隻能如此。如周劍佩同誌,就會計出納一人兼,金祖華同誌總務采購一人兼:從部隊來的潘若虹同誌人事和行政一人兼。資料是從文聯來的徐月英同誌,編務是部隊轉業的何槐昌同誌。隻有出版業務繁重而細致,有兩人做這方麵工作。
當時大家的工作熱情,真是一把火燒得起來,這裏麵有初生之犢不怕虎的單純和幼稚,更主要的卻是滿懷壯誌豪情,以為黨既然交給我們這樣重的擔子,就是對我們的信任,因此—定要拚著性命把工作做好,人人都把這當作終生事業。
出版社要出書,出書需要稿子,勉強排定了桌椅座位,就兵分幾路,四出組稿,季沉以他解放前在上海讀書和文藝界前輩的關係,偕同朱秋楓、沈祖安去上海向巴金、靳以、師陀、豐子愷等名家約稿。豐子愷的《近代西洋十大音樂家故事》和萌芽叢書《翠姑娘》,就是這次組來的。另外一些老作家答應的書稿還沒有來得及寄到,“反右”卻已開始了;袁卓爾以她在大學工作的人事關係,向學者教授組稿,如夏承燾先生的《怎樣讀唐宋詞》,宋積仁的《古典文學選講》,也就是那時組來的。中篇小說《在旋渦中》和翻譯小說《未寄出的信》,則是我以原《浙江文藝》編輯和作者的關係組來的。為了整理曲藝藝人的口頭藝術,周天祥經常扛了個二十多斤重的鋼絲錄音機到書場去錄音;編劇本的兩位同誌白天看稿,晚上還得一遍又一遍地看演出。那一時期,整理出版了一大批地方戲曲的傳統劇目,如越劇《碧玉簪》、《孟麗君》、《淚灑相思地》;婺劇《黃金印》、《孫臏和龐涓》;紹劇《龍虎鬥》;湖劇《麒麟帶》等數十種,大大地豐富了各地的舞台演出。
以上這些書,在“左”的思想統治文壇時,有的曾受到不公正的待遇,遭到批判,但在粉碎”四人幫”後,大部分得到了再版。它的社會效益,可以說是經受了曆史的檢驗。從經濟效益來說,辦社一年,除了開支,盈利2萬元,在當時來說,也是相當可觀的。
東海出版社的社址在原武林路138號的一座三層小樓裏,樓下三間,一間是會計室兼出版室,一間會客室,當中一間是過道,放一張乒乓桌,這是全社唯一的體育用具,有時也用來作打包捆書。二樓三間,兩間作編輯室,一間是資料室。整個出版社就是六間房子,三樓及其他附屬間則都是集體宿舍。成立之初,一無所有,連辦公桌椅都是東拚西湊的。直到後來經濟好轉,才由金祖華同誌到東陽義烏去置辦來一些必要的家具。
還值得一提的是部隊轉業來的三位同誌,他們來到地方,一報到,沒有來得及熟悉情況,也不容許有時間安排生活,立刻就與大家一樣投入了工作,並且毫不遜色。特別是出版印刷業務,技術性相當強,而汪國銓同誌跟了一個月的班後,即能獨立工作,作出了出色的成績。
當時的東海文藝出版社,上下打成一片,有事大家商量,工作雖然緊張,氣氛卻很和諧。同誌之間,雖有分工,卻不分家。遇有送信、打包等行政上的雜務,辦公室的同誌忙不過來,編輯部都會來幫;編輯工作上需要什麽東西,總務連夜會去采辦。工作緊張時,打幾個夜班,當時都不知道拿夜餐費。星期天,節假日,大家一起去遊覽;哪個同誌辦喜事,大家湊份子辦桌酒請新郎新娘。既是祝賀,也加強團結,宛如一個融洽的大家庭。即便是遇到像調整工資這樣有關每人切身利益的事情,也沒有人特別計長較短。有的同誌還主動謙讓。如李偀民同誌她1955年從部隊轉業時是大尉,按地方工資是行政17級,有人提議加一級,上下都沒有意見,可是她自己卻主動提出不要加,因此退掉,誰知這一退卻是長長的二十六年,直到1982年普加時才加了一級。
這個行動,在現在有些人看來會被嘲笑為傻瓜的,但在當時,領導同誌這種以身作則的作風,在群眾中是產生了良好影響的。
1957年夏季到秋季,“反右”運動日趨緊張,但大家在參加運動的同時,仍堅持著編發書稿,有時白天耽誤了,晚上加班,所以書還是一本本印出來。1957年共出書96種。
但是隨著所謂“鬥爭”的深入,東海文藝出版社被指斥“犯了方向性錯誤”,決定並入浙江人民出版社.原東海文藝出版社的同誌除少數留在省文聯,大部分並入浙江人民出版社。那時一切都是組織決定,盡管大家對這個集體十分熱愛,卻也無可奈何。於是原來屬浙江省文聯領導的東海文藝出版社,就到此結束了,它存在了一年零兩個月。
以後,東海文藝出版社的牌子還是掛了一個時期,但實際上它隻是浙江人民出版社的一個編輯室另一塊牌子。
到1958年1月,“反右”高潮已過,但還要“補課”,於是,原東海文藝出版社的編輯朱秋楓和我以及一個搞出版的共三人,被“補”上了“右派”,下放勞動;其他同誌也下放的下放;調離的調離,絕大部分都被散去了。
感謝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反右”得以“改正”,文藝獲得解放,現在很多同誌都已返回到文藝工作崗位上,但有一部分同誌卻始終未能歸隊。
以上是我所知道、所經曆的關於東海文藝出版社的情況,也許有所疏漏或記憶不確,好在原東海文藝出版社的同誌還有,希望能補充和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