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故事10 出牆紅杏受冥罰
我在烏魯木齊的時候，有一天，軍校王某來報案說，他被派遣去伊犁運送軍械，妻子獨自在家。他今天午後回家時，家裏門沒人開，在門外叫門也沒人答應，怕是出了什麽事了。
我立即發文給迪化（即今烏魯木齊）的同知木金泰，讓他前往查勘。木金泰撬開門進去，發現一男一女兩人，赤身裸體，在床上共枕相擁而臥，但肚子都被剖開了，兩人都已經死了。
女人就是軍校王某的妻子，但那個男子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也沒有人認識他。多方詢問街坊鄰居，也查不出任何頭緒，本來打算就將這件案子作為懸案結案了。
可是，就在那天晚上，女屍忽然發出了呻吟聲，看守的人驚恐地一看，她竟然活過來了。又過了一天，她就能說話了。
這女人自己供述：
“我和這個人青梅竹馬，從小就相愛，但我卻被迫嫁給了別人。嫁人以後我仍然經常跟他私下相會。後來我隨丈夫駐防到西域，這個人思念我不肯罷休，竟然不遠萬裏地找過來了。他剛到我家門前，我就把他領進了屋裏，所以鄰居們都沒有察覺。我們擔心短暫的相會終究還是要分離，還要忍受長期分離的痛苦，於是我們就相約一同自殺殉情。受刀剖腹的時候，我痛極昏迷，然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後來突然就像從夢中醒過來一樣，發現魂魄已經離開了身體在外遊蕩。我急忙到處尋找那個男子，卻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我獨自一人站在沙漠之中，白色的野草，黃色的雲，四麵八方無邊無際。正當我彷徨無措的時候，被一個鬼差給綁走了。”
“鬼差把我帶到一個衙門一樣的地方，想必是地府，我在那裏受到了很嚴厲的審問和羞辱。那個地府官員說：‘這個人雖然不知廉恥，但她的陽壽還沒有結束。’於是下令杖打了我一百大板，驅趕我返回陽間。那板子是用鐵鑄成的，我承受不住那劇烈的痛苦，又再次昏死過去。等到我慢慢蘇醒過來，就已經還陽複活了。”
人們查看她的大腿，果然杖痕累累。
當時的駐防大臣巴公延三說：“這個人已經受到了冥府的懲罰，通奸的罪名就可以不必再從重責罰了。”
我在《烏魯木齊雜詩》中有一首詩：
鴛鴦畢竟不雙飛，天上人間舊願違。
白草蕭蕭埋旅櫬，一生腸斷華山畿。
寫的正是這件事。
（選自紀昀《閱微草堂筆記·卷五 灤陽消夏錄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