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逝的紅圍巾（五）

  曉光是一個充滿理想抱負的女孩。
  她崇尚曆史留名的人物，認為“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青照汗青。”的人生才有意義，因此要做一個對社會對人民有貢獻的人。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雖然在家裏是最小的孩子，兩個姐姐之中已經有個姐姐下鄉，本身又很纖弱，很容易找借口留在城裏；而且父親又是省委幹部，也方便利用關係不去農村，然而曉光卻胸懷好兒女誌在四方的雄心壯誌，毅然決然的響應號召，奔赴農村，投身到廣闊的天地裏鍛煉自己，並一展自己的才華，給寂靜的鄉村帶來清新的歡笑。
  她又是一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女孩，她愛看書，看電影，經常看到她利用休息的時間，寫東西，記日記，而且記憶力非常好。看到觸景生情的事物就會有感而發，並把古今中外的名言警句恰如其分地運用其中。
  比如：在從沒有幹過的又髒又累的農活麵前，我們隻能想到毛主席的語錄“我們的同誌在困難的時候，要看到成績，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們的勇氣。”幹革命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而曉光還能笑著背出“天將大任與斯人也，必將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肌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的句子。聽她這麽一說，因果關係出來了，眼前這點苦和累還真算不了什麽，因為將來我們一定會成大氣候的，這累也就減輕了不少。
  躺在老隊長家的小土炕上，看著棚上糊的舊報紙，我們隻會唱著：“新苫的房，雪白的牆，屋裏掛著毛主席的像，我們貧下中農……”而曉光卻能開著玩笑並認真地說道：“吾廬獨破心也甘，安得廣廈千萬間，大批天下寒士俱歡顏。”偶爾我也接上一句，為了能使天下的勞苦大眾都解放，在苦再累也心甘。她馬上就又能答道，所以我們要“先天下之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往往在此時，我的心裏就會暗自佩服曉光，不僅被她的精神所感動，更被她的這種信手拈來應用所折服。
  她的知識麵很廣，我印象較深是她經常愛說這樣一句話：“丟去黃金失色，拾來鐵也生光。”我當時不明白其中的含義，認為是黃金丟了都失去了顏色，那就珍惜撿來的吧。多少年後，我才知道這是馮夢龍《醒世恒言》裏的句子，表示時運不好，黃金也會失去成色，時運來了，生鐵也會發出光輝的意思。
  她很喜歡《紅樓夢》這部古典名著，尤其裏麵的《金陵十二釵》，每個人物的命運她都能如數家珍，有時我們在一起談起這本書的時候，她會哀歎鳳姐的命運“風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可哀。”然後長歎一聲。提到探春，她會惋惜地背誦道“才自清明誌高，生於末世運偏消，清明涕淚江邊望，千裏江邊一夢遙。”這時的她會低下頭，左手的食指放在嘴唇上想著什麽。她欣賞寶黛的愛情，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經常愛背誦的段子是“都道是金玉良緣，俺隻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歎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那時候我們雖然還沒有真正介入愛情這個話題，但在我們議論《紅樓夢》、《青春之歌》、以及外國《紅與黑》、《安娜卡列尼娜》等作品的時候，她對其中的愛情都有自己明確的看法，並認為隻要兩人情投意合、相親相愛，就是喝口涼水也是幸福的。
  她能背出對很多格言警句，那時候我們常常把一些名言警句搜集在一個小本子上，這些知識奠基著我們一張白紙的精神世界，也是我和曉光知音的橋梁。比如一提到，保爾 、柯察金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她就會有聲有色地背誦到：“人生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屬於人隻有一次，人的一生是這樣度過的：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他就能夠說，我已經把自己的整個生命乃至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人生最寶貴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奮鬥。”提到高爾基的《海燕》，她就會繪聲繪色的朗誦：“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聚集著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在高傲的飛翔，……”經常是她的激情感染著我，我會會意地接下來：“一會兒翅膀碰著波浪，一會兒箭一般地直衝雲霄。”然後她又如同表演一般的接著“就在這鳥兒勇敢的叫喊剩裏，烏雲聽到了歡樂。”然後我會又隨著她一起大聲地朗誦到：“在這叫喊聲裏，烏雲聽到了憤怒的力量，熱情的火焰和勝利的信心！”然後我們會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來，甚至會笑得流著眼淚趴在炕沿上，至於為什麽會這麽可笑，我也說不清楚，就是覺得很好玩。每當這時候我都會很高興和自豪，高興的是我初次進入人生社會就找到誌趣相投的人，自豪的是我能和我佩服的同學一起欣賞自己知道的作品。
  這個漂亮的女孩，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浪漫的氣息，言談舉止都流露出與眾不同的詩情畫意，我的語言難以形容她的才氣，我的描述不能盡數她的才華，其實，她本身就是一幅畫，一首詩，是一副清新脫俗、渾然天成的靚女圖，是一首浪漫和現實相結合的詩。
  曉光可以說是多才多藝，她寫得一手漂亮的鋼筆字和毛筆字，每當生產隊裏有要需要上牆的規章製度、報表計劃都由琳明來抄寫，她的字就和她的人一樣清新飄逸。過春節的時候，很多社員拿來大紅紙，讓曉光給他們寫對聯，曉光會寫出最喜慶和最祝福的語言送給社員，我很驚奇她什麽時候記住了這麽多春節的祈福和祝願的句子。當社員洋溢著的笑臉捧走他們滿意的春聯和對子時，我似乎覺出了我們奔赴農村的價值了。  
  她的閱讀天賦也很強，當時我們所在的農村，糧食雖然打的不多，但政治空氣還很濃，要經常學習和傳達上級的指示和文件，每當這時，隊長就讓曉光領大家讀文章，學文件，社員們有不懂的地方琳明就給他們講解。
  她喜歡唱歌，每當我們在閑暇的和下雨歇工的時候，總能聽到她哼著歌曲，像“洪湖水，浪打浪”、《閃閃的紅星》裏的“映山紅”、等歌曲。還有當時的革命樣板戲裏很多京劇唱段她都會，經常是她在那一起個頭我們就跟著唱，什麽《紅燈記》裏的“都有一顆紅亮的心”、“打不盡財狼決不下戰場”等。最有意思的是集體戶同學唱《沙家浜》裏“智鬥”的片段，她唱“阿慶嫂”，長城唱“胡傳魁”，乾坤唱“刁德一”，整個一台戲唱下來，每個人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把個“智鬥”演的活靈活現，引得大家笑聲不斷，路過的社員都進來觀看。
  她還會吹口琴，閑暇的時候，她會拿出自己的口琴，擦一擦，然後用腳打著拍子深情專注地吹起來，優美的旋律從她的口琴裏吹出來很動聽，她喜歡吹的曲子有蘇聯歌曲《喀秋莎》、我們小學唱的歌曲《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還有《梁祝》，其中《梁祝》最感人。
   她還會針灸，她有一盒銀針和一本有關針灸的書，有時就看見她在認真專研。有一次，一個女同學不知為什麽抽搐起來，口吐白沫，身體僵硬，我們都嚇懵了，不知所措。關鍵時刻，隻見琳明毫不慌亂、沉著鎮定地拿出她的銀針，找準了人中的穴位，用酒精棉擦完之後一針紮下去，一下子就把那個女同學紮醒了，後來這個同學轉戶了。老鄉知道了琳明會針灸，有了病也請她幫忙，曉光每次都是有求必應。我也跟她學習了不少這方麵的知識。
  曉光的語言表達能很強，說話很有感染力，一件不起眼的事從她嘴裏出來，會被她描繪的生動形象，栩栩如生，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比如，在冬天，我們集體戶裏很冷，晚上如果洗臉的水不倒掉，早晨會凍成 一個冰坨子，除了火炕在好燒的時候發出點熱量外，唯一取暖的家夥就是屋子中間地爐子，把國家給的那點煤燒完之後，就隻好燒玉米瓤子，如果是幹的玉米瓤子，呼一下子就燒完了，如果玉米瓤子很潮且濕，那就很難點著火，或者在爐子裏悶悶地冒著黑煙。這時圍在爐子旁的我們多麽希望玉米瓤子快一點著起來，好把我們凍僵的手指烤一烤，或是燒一點熱水洗漱一下，可爐子裏煙就是慢吞吞的冒著，玉米瓤子就是不在乎你的熱切盼望看著這不慍不火的爐子。看著這些，曉光會講起她在奶奶家的燒的木柈子的情景，她說奶奶家住在山區，燒的都是木柴，一塊木頭柈子投進爐子裏，那爐火會熊熊地燃燒起來，屋子裏會很快回暖和起來。讓她說的我饞饞的，心裏想，什麽時候我們也能有燒上可以熊熊燃燒的木頭柈子，讓屋子裏暖烘烘的，不再被這玉米瓤子所拿把，不再把手指凍僵，不再把臉凍傷。還比如，在練習針灸的時候，她會拿著酒精棉一邊示範，一邊講解，姐姐是學醫的，姐姐說酒精棉不應該在皮膚上來回擦拭，這樣會把皮膚上的細菌又帶回來，正確的方法是正麵擦完了，再用反麵擦，這樣細菌就不會再帶回來了。直到現在，每當我去醫院有進針的時候，我都會用曉光說的方法去判斷護士的操作正確與與否。
  也許你會說，這些都不算什麽才藝，一般人用點心都不難做到。但是，不要忘了，我們那個時代，沒有那麽多的課後學習班讓你學習，很多知識都是靠自學，靠你的悟性，靠你的興趣，這是其一；其二，就算你很有才藝，也要看你會不會把它們發揮出來，展示出來，為社會服務，如果你的才藝再高，不學以致用，不為人民服務，那也叫不了什麽才藝。而曉光正是以她的滿腔熱情，充分發揮了自己的聰明才智，以她的才藝幫助了社員，幫助了同學，給周圍的人帶來了快樂，應該說這是對曉光多才多藝的最好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