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留給我們的照片 - 博客

前一陣，原來大院的發小們聚會，每人發了一個記念碟，裏麵收集了很多發小們的老照片，其中一張是一個朋友保留的黑白照片，是我爸爸當年給我們幾個小夥伴照的，也是爸爸自己衝洗的。爸爸給我們留下了很多照片，也留下了太多的思念。

爸爸是個心靈手巧的人。他出身通信技師，聰明心細，年輕時有”萬能技師”的美譽。不會的東西他很快就能上手。我中學時買了個簫，企圖學學。試了幾次，吹不出調，沒了耐心，丟到了一邊。爸爸拿過來，沒兩次就吹出了調調。把我知道不知道的老歌都吹出個八九不離十。後來二哥又弄了個月琴回來，也沒人彈出個高山流水來，爸爸又拿過來，三撥弄兩撥弄，很快就有熟悉的曲調流淌出來。後來他退休後，買了個電子琴，就越發不可收拾，古今中外隻要能哼出調來的曲子，他都能彈出來。然而他並不識譜。

回來說照片的事。

記得是文革中，我還在小學，爸爸開始照相。不記得是個啥相機，但大部分是135尺寸的膠卷。好像開始是因為他工作中有些需要，後來就發展成了個人愛好。照相容易啊，那時洗相就不那麽容易了。爸爸就開始摸索自己衝膠卷洗照片。他在家裏的衛生間裏擺了個五鬥櫥，放洗相材料器材。窗戶用厚布簾遮的嚴嚴實實，洗膠卷要求高，還要用毛巾把衛生間門下麵的縫遮住。開始是用及簡單的印相盒，簡單地印相，底片相紙放好，一開燈箱開關，嘴裏數著12345……掌握曝光時間。120膠卷的還好，135的印出來就小的看不清人的眉眼啦。很快爸爸就開始琢磨放大照片。他居然自己做了一個放大機，記得主要部分是個罐頭盒，爸爸懂電，手又巧，將罐頭盒裏麵裝上光源，下麵連接一個鏡頭，又做了個帶底板的支架，然後將這個”放大機”安置到支架上，還能上下調整，放出不同尺寸的照片，用下麵的鏡頭進行微調，然後顯影水定影液的程序操作。開始烘幹隻是將濕照片貼在玻璃上，然後靠自然脫落，但效果及不穩定。很快爸爸就搞了一台很小的電烘幹機，濕照片放上去，蓋緊厚帆布罩，適當溫度時間後，幹爽亮堂的照片就出來了! 後來爸爸也有了一台正式的放大機。這時，爸爸差不多就是如虎添翼了。很快，家裏就出現了很多很多不同尺寸的照片。

爸爸其實當時工作很忙，有時晚上九、十點鍾才從辦公室回來，然後一頭鑽進“暗室”一直鼓搗到後半夜，記得媽媽當時頗有微詞，常叨叨說爸爸不嫌累，每次從暗室出來，臉兒都熬黑了什麽的……心疼爸爸唄!

家裏就我一個女孩，爸爸給我照了多少相，完全數不清了。來了小夥伴，爸爸都會給我們照相。我房間裏有一小麵牆，是我家的照相背景。誰來了給往那一擺，爸爸就開始照。我們住的樓頂上也是爸爸喜歡的照相地點之一。那裏地大，照人多或整身時能施展開。照得太多，還變著花樣，帶圍巾帽子眼鏡，穿軍裝便裝梳小辮披肩發……連泳裝照都拍了……有時照得我都不耐煩了，可爸爸還是樂此不疲。

後來，爸爸就不滿足於單純拍照洗相了。他開始翻拍老照片。他年輕時軍校畢業集體照，他早年帥氣的證件照(每次看到這照片我就說“小爸爸”，媽媽總是樂)，有媽媽抱著幼時大哥的母子照，有爸爸媽媽在兩側中間是姥姥摟著大外孫的全家福，有兩個哥哥小時候的哥倆好，有幼兒園時我們三個胖敦敦的胸前別著條花手絹的傻萌，有我一兩歲時和媽媽教書的學校學生的畢業合影……不但翻拍，爸爸還將精彩部分局部放大，因此就有了大哥四、五歲時的一個大頭相，那時候大哥真是個絕頂漂亮的小男孩，黑亮亮的大眼睛，鼓鼓的小臉，秀氣的小下巴，小嘴巴抿著，透著一股倔強和機靈。這個照片大大小小被洗了很多張，流露出爸爸內心深處對這個頭生子無言的疼愛……據說當年大嫂看到這張照片喜歡的不得了……我當然也有了自己的不少“單人”幼年、童年照……這些照片現在看來清晰度差了些，但在當時已經相當精彩了。

精彩的不止翻拍，爸爸還搞起了“PS”。他把我的兩張照片的頭像剪下，拚接到一起，然後翻拍……爸爸一直遺憾隻有一個女兒，這”倆閨女“的照片能讓他感到些許滿足吧!原先看到我自己的這些“姐倆”照，總想笑。爸爸走了之後，再看這倆傻丫頭的“合影”，就隻有傷感了。還有一張“PS”照也給我留下很深印象。當時有個現代京劇<杜鵑山>，裏邊柯湘的扮演者楊春霞有張標準美人照，當時她的發形被稱作”柯湘頭”。爸爸將我的臉部照片剪下，嵌在人家的臉上，然後翻拍，企圖偷梁換柱。後來有朋友看到還說，喲，你什麽時候剪的這個發形啊，真好看耶……其實一個小丫頭的臉配上個中年女人的發形實在有些滑稽，不過爸爸的“PS”技術當時可以說是爐火純青了。現在人們用電腦搞什麽PS，那實在都是咱爸好幾十年前玩兒剩下的啦!

這還不算完，爸爸還將相片上色搞出了“彩色”照片。被染色最多的當然是他的寶貝閨女了。當年剛上完色時，看著還真不錯，小臉嫩嫩的，小嘴紅紅的，頭巾粉粉的，衣服綠綠的……多年後有些褪色變色，照片就透出那麽一抹年代的滄桑啦。當時有些小夥伴互送的一寸小照片，爸爸給翻拍放大，有的還上了色。後來一看，爸爸挑出來加工的都是小美女。一個朋友在我家看到自己的照片，很驚訝，不記得自己的照片有這麽大!很多年後，我還將其中一張鑲在鏡框裏作為禮物返送給了當年的一個發小作禮物，真是給了朋友一個驚喜呢!

後來大哥結婚生子之初，爸爸還拍了不少照片。到了八十年代初，彩色照片越來越普及，爸爸的手藝慢慢就沒了用武之地，自然而然地退出了曆史舞台……

如今，爸爸留下這些老照片仍然是我們的寶貴財富。爸爸的溫柔細心聰慧情趣和愛心，都留在我們心裏，一輩子陪伴著我們。

2014年9月於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