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行 - 彌漫煙霧的旅程

煙花三月裏，我們下揚州賞瘦西湖，逛杭州看大西湖，去南京沐鍾山風雨，再把夢融入秦淮河粼粼的波光裏……

一路上，美景美食，我和老公享受著少有的兩人出門的休閑時光。然而，這一路，如影隨形，我們好像永遠被煙霧包圍著，追逐著，熏烤著，無所遁形。

到國外近三十年，也經曆了這邊逐步禁煙的進程和尷尬。記得餐館那時分吸煙區和禁煙區，有時坐在無煙區，你相鄰座位的人就在享受吸煙區的權利，讓人哭笑不得。飛機上原來是可以吸煙的，後來國內短途禁煙了，但飛國際長途時，機艙前麵不能吸煙，後幾排座位附近還可以吸煙，很有些掩耳盜鈴的滑稽。印象裏，這種尷尬時期不是很長，很快，就開始了室內一律禁煙的時代。現在，在很多建築物外麵，還規定了吸煙還要離開門口一定距離。還有不少露天公共場所也是禁煙的，例如有孩子的遊樂場等。

美國人是個守規矩的人群。隻要有了法律依據，個人再不喜歡的規定，大家也會照辦。所以這麽多年，再也沒有受到煙霧的騷擾。也許是過於習慣了這種令行禁止的默契，到中國看到“禁止吸煙”的標識下，人們肆無忌憚吸煙的景象，我會十分地看不下去，百般地糾結。

上次回國是2010年。父親去世前住院，在病房走廊外的電梯間和樓梯裏，到處是吸煙的人和滿地的煙頭。我曾因為在爸爸的病房裏聞到了外麵漂進來的煙味，詢問醫護人員，回答是”管了，但不聽“，而這是在一個極好醫院的特護病房區……我忍著火，到走廊外麵先是客氣地和吸煙的人講道理，麵對麻木冷漠和愚昧，我終於失控，大聲譴責這種惡習。我相信被我罵的人裏麵，肯定有人沒明白這個女人在發什麽瘋……

好幾年沒回去了，聽說政府近兩年出台了室內公共場所禁止吸煙的條例。心裏輕鬆了些，想著這次回去，出去吃飯就不怕被亂吸煙的壞了興致了。然而，我實在是忘本啊，忘記這是在中國，忘記了我試圖讓兒子理解中國時，對他說過的頗富哲理的話：中國有最多的“規矩”，但中國是個最沒“規矩”的地方。

從到北京開始，去飯店吃飯，除了“大董烤鴨”和一個五星酒店的餐廳，其他的餐廳雖都有“禁止吸煙”的標識，但都會有旁若無人地吸煙客。開始我還試圖同餐廳溝通，讓他們落實自己的規定。有時服務員會去和吸煙的客人說，有的則表示已經說過，但客人不聽。反複幾次下來，發現，“禁煙”基本上是”中國夢“的一種，說得雲裏霧裏，其實根本無法具體實施。餐廳都不願意為了禁煙而得罪客人，影響到自己的生意。

到外地，還試圖和餐廳繼續打這個“既然不讓吸煙你們為什麽不管吸煙的人”的嘴仗。除了在揚州的一家茶餐廳，一個敢說敢作的小服務員成功地製止了一個煙客之外，我們再無成功。最後，我幹脆放棄了努力。進了餐館，隻找門口，風口，過道的位置坐，咱惹不起，隻剩下躲得起啦!

吃飯時被迫吸二手煙，那晚上在酒店自己的房間裏總可以清靜了吧？又是中國夢啊! 旅途中，為了求位置好，又要節省，住得都是相當於三星級的酒店。要求不能太高，但禁煙是最基本的條件。

每到一個旅店，我都會問前台，房間是否“無煙”，回答一般都是肯定的。但具體情況總是有些不倫不類。在杭州，房間裏倒沒有什麽煙味，但每次到前台辦事或路過，都會被那裏濃烈的煙味熏得頭疼嗓子疼，總是得盡快離開。好像前台是個專門的吸煙區，去了不吸煙都不讓走似的。在揚州，酒店的房間和走廊裏都有禁止吸煙的標識，房間裏還算正常，但走廊裏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地擺放著煙灰缸，煙味嗆鼻……

在南京就有些詭異了。我們住在秦淮河畔的一家古色古香的酒店，問明了房間是“無煙”的。進到房間一看，赫然擺放著煙灰缸和火柴。又到前台詢問，回答“可以做一下無煙處理”。問，如何做？答，把煙灰缸和火柴拿走……晚上睡覺時，從房間門下麵的縫隙裏湧進濃烈的煙味，最後不得不用枕頭堵住……

旅途中坐火車，軟臥車廂和外麵的小走廊裏禁止吸煙。可是車廂間的結合部是可以吸煙的。那麽小的空間，煙味怎麽擋得住。如同飛機上前麵座位禁止，後麵座位可以吸煙一樣，自欺欺人。夜裏睡覺，自己的車廂門關得緊緊的，還是能聞到嗆人的煙味鑽進來。隻有在高鐵列車上，嚴禁吸煙算是落到了實處。火車上反複不停用中文和英文廣播著各種條例規矩，其中就有禁止在火車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吸煙。

據說，新一代高速動車設置很多傳感器，故障自動報警係統十分完善，煙感係統格外靈敏，一旦發現煙霧，它的故障報警可能導致列車減速或自動停車。這樣的後果就很嚴重了，你這車一慢一停不要緊，整個係統就亂了，那高鐵追尾的災難性後果大家還心有餘悸吧……所以，高鐵車上吸煙，被視為“擾亂公共交通工具上的秩序”行為，如同在飛機上撒野，罪過就大了。罰款可高達2000元，並有可能受到行政拘留的處罰。

重罰之下，必少勇夫。我們乘坐的幾趟高鐵上，真就沒有碰到吸煙的。看來再不把規矩當回事的主，也知道什麽時候該老實。但是，中國的任何規矩都是有彈性的。高鐵列車中途站停車一般隻有幾分鍾，雖說站台上也都是明令禁止吸煙，但憋屈了一路的煙槍們，很多借著這幾分鍾，在車廂門口狂吸幾口煙，好像不抓緊吸煙實在對不起自己無聊的肺似的。對此明顯違規行為，沒看到有人製止。站台上到處扔的煙頭煙灰……

進一步體會到中國禁煙之難，還是和自家人在一起的時候。在北京給老公公過90大壽，包了飯店的一個廳。除了自家人，還有不多的一些親朋好友。家裏的孩子最小的也20多歲了。開始前，我對坐在另一桌的年輕人說，今天誰都不許抽煙啊，對你們沒好處，老爺子年紀大了，對他更沒好處。幾個孩子都給我麵子，痛快答應不抽煙。等人到齊了，幾杯酒下肚，氣氛稍微熱烈了些，幾個年紀稍大的親友便點上了煙。我發現，在這種場合，無論我多麽正義多麽有麵子，我都無法再把自己拋出去，當眾阻止吸煙了。在中國，這種事有可能公事公辦，但很難對要麵子要裏子的熟人認真。即使我不怕丟麵子，老人的麵子，家人的麵子，朋友的麵子，場麵上熱烈喜慶的氣氛，都被這無賴的煙霧綁架了。我感到氣餒，無可奈何。我隻有放棄。

據說，中國的煙草產業稅收居各業之首，煙民人數達3.5億之巨。而且，中國不但吸煙人數和煙草利稅居世界第一，中國的煙葉種植麵積、煙葉收購、卷煙產量和卷煙消費量都是世界第一，毫無意外，中國死於吸煙相關疾病人數也是世界第一……也許這就是政府把GDP放在第一的後果之一吧!從北京到南京，從杭州到揚州，從濟南到天津，到處都籠罩著撥不開的霧霾，同時，人們還會隨時遭遇驅不散的煙霧。看著眼前親朋好友們奮不顧自身及他身地吞雲吐霧，一股悲哀襲上心頭。這樣的“中國夢”實在是該醒醒啦!

回到美國，下了飛機，開車回家的路上，樹綠草青，天清地爽，空氣透亮。突然覺得，憋了十幾天，現在終於可以深深地肆意地喘一口氣了。

2014年6月於美國

 

 (規矩和守規矩)

 

(霧霾中的“人間天堂” - 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