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予博客
考槃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諼。考槃在阿，碩人之薖。獨寐寤歌，永矢弗過。考槃在陸，碩人之軸。獨寐寤宿，永矢弗告。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新天鵝堡”背後的故事比之城堡本身更為精彩，更為發人深思。路德維希二世為什麽要建造如此神奇的“新天鵝堡”，城堡又有哪些精神符號久久地吸引著普世大眾的關注，要回答這些問題必須深入了解路德維希二世的生平和瓦格納歌劇《羅恩格林》。
路德維希二世為巴伐利亞國王馬克西米利安二世之子，母親為普魯士公主瑪麗亞，生於寧芬堡（今日慕尼黑的一部分）。路德維希二世小時候曾受過極為嚴格的王室教育。他童年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同家人在高地天鵝堡（舊天鵝堡）共享天倫之樂，以及和好友們一起朗誦詩歌，扮演瓦格納歌劇中的角色。
路德維希二世於1864年18歲時繼承王位。那時候，他還沒有完成大學學業，老國王生前對兒子也缺乏政治領導方麵的培養。“我過早地成了國王，還沒有學到足夠多的東西。”路德維希二世後來回憶說。但那時，巴伐利亞王國的權力都掌握在議會兩院手中，路德維希二世夢想中的中世紀般的王國已經不複存在。在慕尼黑，繁縟複雜的宮廷禮儀，爾虞我詐的權力爭鬥，都讓這位年輕而感性的國王無法忍受。
路德維希二世在普奧戰爭中支持奧地利，這使他在奧地利失敗後麵對德意誌第一強國普魯士時處於被動地位。在普魯士國力超強的大勢下，1867年路德維希二世像其它識事務的德意誌王公一樣加入了普魯士牽頭的同盟；根據雙方簽署的條約，巴伐利亞在普法戰爭中站在普魯士一方加入了戰鬥。出於俾斯麥的授意，路德維希二世於1870年12月寫信給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請求他登上德意誌帝國的皇位。這齣戲的結果是，威廉一世成為統一的德國的皇帝，而巴伐利亞的獨立地位卻被終結了。1871年1月18日，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在凡爾賽宮登基（是在法國的凡爾賽宮登基，不是筆誤，有興趣的讀者可去查查有關的曆史背景資料）。幾乎所有德意誌貴族都參加了這個登基典禮，隻有路德維希二世沒有露麵。原因也許是：他對王國獨立性的徹底喪失感到不滿。
路德維希二世政壇受挫卻並未換來情場得意，相反他的感情生活中沒有鮮花、缺失陽光。他兩次毀棄婚約，終生未娶。在滾滾紅塵中，他孤獨地走完了他的一生，沒有任何異性讓他牽掛，除了他的表姑，大名鼎鼎的茜茜公主（奧地利伊麗莎白皇後，見本係列第十七帖）。在路德維希繼承了王位，大約從那個時候開始—路德維希18歲，茜茜26歲—兩人間的關係開始密切起來。1864年繼位不久，年輕的國王就到巴德伊舍去看望已成為奧地利皇後的表姑，在那裏停留了很長時間，和她一起散步，和她進行多次推心置腹的談話，茜茜曾向她的家庭成員講述：“她很高興能有這麽多的時間和他（路德維希二世）談話，並發現了很多的共同觀點。”
路德維希在同索菲（茜茜的妹妹）訂婚期間，寫信給伊麗莎白說：“親愛的表姑。我從內心裏感到，應再次向你表達我靈魂深處的最熱烈最深切的謝意，感謝你賜給我的恩惠，讓我在最近一次歸途中陪伴你。你無法想象，我是多麽幸福。這次在車廂中共同度過的時光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經曆。對它的回憶將是永不消失的。你曾答允我，可以到巴德伊舍去看你，如果確實到了那個時候，我的期望可以得到滿足，再次見到你的身影，那我將是全世界所有人中最有福氣的人。真摯的愛和深切的仰慕以及溫馨的依附感早在我還是孩童時代就已經深深埋在我的心中，它使人間變成了天堂，隻有死亡才能使我解脫。我衷心請求你，原諒我寫下這些詞語，我無法做出其他選擇。”
伊麗莎白和路德維希的關係很親近，但卻和世俗男女朋友的關係不同，這種親近是遠離現實的童話世界中的兩個生靈間的關係。是典型的柏拉圖式的情人關係。
路德維希二世手不握江山，懷中也無美人，他生命的激情全都傾注於了浪漫歌劇。1858年，13歲的時候，他的家庭女教師給他講述了瓦格納即將完成的歌劇“羅恩格林”，歌劇內容主要圍繞中世紀天鵝騎士羅恩格林的故事，從此路德維希與瓦格納結下了無法割舍的情誼，他成了瓦格納最大的歌迷。
《羅恩格林》（Lohengrin) 是德國作曲家瓦格納創作的一部三幕浪漫歌劇，劇本由作曲家本人編寫。羅恩格林似乎是在萊茵河上遊到謝德河畔(也就是今天的荷蘭與比利時地方)流傳的神話故事，瓦格納創作時的參考素材可能來自一部13世紀末巴伐利亞某位遊唱詩人的作品，以及格林兄弟的《德國傳說集》。他根據這些原始素材，寫出了藝術性高、涵義深刻、煥然一新的作品。《羅恩格林》成為瓦格納浪漫歌劇作品的巔峰之作，瓦格納為歌劇創作了幾十首不朽的樂曲，其中就包括了今日用在婚禮上的名曲—《婚禮進行曲》[1]。
本帖配有一段羅恩格林第一幕的前奏曲，這首優美的前奏曲令人聯想到遠方的聖杯格拉爾殿堂，李斯特曾形容它是發生在：“被彩虹所照的淺藍波濤中”，是瓦格納眾多序曲或前奏曲中最浪漫、最甜美的一首。如果喜歡的話，請點擊播放銨鈕，你可以在美妙動聽的樂曲聲中讀完下麵的羅恩格林劇情簡介。
《羅恩格林》劇情簡介（熟知該歌劇的讀者也可跳越以下十個自然段）：
德國國王亨利一世，為了激勵德意誌各民族和募集對抗匈牙利的軍隊，來到布拉班特公國。但布拉班特大公已經去世，去世前把年幼的女兒艾爾莎和兒子高特菲交托給泰拉蒙德伯爵腓德烈。腓德烈成了攝政王，並擔任未成年繼承者的監護人。可是有一天姐姐艾爾莎公主帶著弟弟高特菲到森林後，弟弟就失蹤了。雖然派人到處尋找，卻連個影子也沒有。
腓德烈斷定艾爾莎把弟弟殺死了，於是取消了與艾爾莎公主婚約，娶了符利斯蘭特大公家的姑娘奧特魯德。由於高特菲的失蹤，布拉班特王位沒有適當的繼任者，腓德烈懇請國王亨利一世把布拉班特公國交由他統治。
在國王亨利一世麵前，艾爾莎公主對腓德烈無端指控什麽都不肯回答，隻求接受神的審判，並說她曾夢見一位騎士，他將前來替自己和腓德烈決鬥。亨利一世國王聽了楚楚堪憐的公主申訴後，要求腓德烈撤訴，但遭到拒絕。國王隻好把裁判權交托給神，即由決鬥方式裁決。征求雙方的同意後，傳令兵便吹起號角，傳喚願替艾爾莎公主決鬥的戰士，但根本就無人挺身而出。艾爾莎公主著急地請求國王，再吹一次號曲，然後跪下來熱切地向神禱告。
這時奇跡發生了，從遠方的謝德河麵出現一艘由一隻天鵝拖曳的小艇，上麵佇立著一位身穿銀白盔甲的威嚴騎士，與艾爾莎夢中所見完全一樣。接著天鵝騎士就走到國王麵前，恭敬地表示：“我是為了保護這位少女被遣來的，請代問她是否願意接受我的效勞？”艾爾莎聽了立刻跪到他麵前答道：“我要把自己整個身心都獻給你。”騎士就答應充當公主的保護者，為她的清白而戰，並在勝利後的下一天早晨成為公主的夫婿，但要她發誓絕對不可探詢自己的姓名和來曆。艾爾莎很愉快地答應了。
在國王的按排下，決鬥就開始了。兩人交手數回合後，腓德烈就被騎士擊倒在地，然後騎士表示：“因神的勝利，你的命已在我手中，但我願意饒你一命，你將永遠沉淪在後悔的深淵！”至此，艾爾莎公主的清白已獲得證實。
敗北的腓德烈被判驅逐，黎明前必須離開這個國家。他責備唆使自己控訴艾爾莎的妻子—這位詭計多端又陰險狠毒的奧特魯德，她是異教徒的女兒，也是女巫師。艾爾莎的弟弟高特菲公爵，就是被她使用魔法變成了一隻天鵝。這時奧特魯德要丈夫躲起來，一麵可憐兮兮地討好公主，希望艾爾莎能赦免她和她的丈夫，一麵又祈求古代德國諸神沃坦與富莉亞，準備複仇。
黎明後，人們聚集而來。傳令官出現，大聲宣布泰拉蒙德伯爵腓德烈被放逐，以及為艾爾莎公主決鬥的騎士，將和公主成婚。當艾爾莎公主要踏上教堂的台階時，原來靜靜跟在後麵的奧特魯德立刻衝上來攔住她，並惡毒地叫嚷說：“那個不準他人探問來曆的男人，一定是一個惡魔！”同時和艾爾莎爭吵起來。腓德烈和奧特魯德堅持要騎士公佈姓名和身分，並要國王為他們作主。但騎士威嚴地宣布：“即使是國王問我，我也沒有必要回答，除了艾爾莎我不需要回答任何人。”
但這時艾爾莎內心想知道騎士秘密的欲望隨之高漲，內心已經開始動搖。婚後倆人相對時，艾尓莎說：“不能叫你的真名字真無聊，請把你的身世告訴我吧！我絕不泄露出去”騎士再三地提醒她：“天機不可泄露，請勿再問。”不料，艾爾莎失去控製，擔心天鵝重來把騎士帶回，堅持要知道騎士的真實名字和身份。悲劇終於無法挽回。
第二天，在出征的早晨，隨著高鳴的號角聲，布拉班特的眾多勇士們陸續聚集到國王亨利一世周圍。這時腓德烈的屍體被抬過來，在大家的驚訝神色中騎士出現了，他隨即說出昨夜被腓德烈偷襲以及把他擊殺的經過，並當眾宣布公主破壞誓言，追問姓名之事，於是他平靜地道出自己的身份。他說：“在遙遠的國度有一個孟沙瓦特城，那裏有守護聖杯格拉爾的騎士，我就是聖杯之王帕西法爾的兒子羅恩格林。”人們為他高貴的身份深受感動，公主苦苦哀求騎士留下，但羅恩格林卻表示：“我完成了洗雪公主冤情的使命，但因艾爾莎的追問，神聖的秘密已被公開，我不得不回到孟沙瓦特的聖杯之城，再去守護格拉爾聖杯。”他又說雖然自己不再能隨國王到東方遠征，卻預言國王所統率的德國大軍將獲顯赫的勝利，東方蠻族將不再能騷擾德國國境。
他把己成天鵝的高特菲從奧特魯德的魔法束縛中釋放出來，使艾爾莎姐弟重相逢，當艾爾莎倚在獲救的弟弟臂上，轉頭看岸邊時，羅恩格林已經不見蹤影，原來他早已乘上一隻鴿子所拉的小艇離開了。奧特魯德大叫一聲倒地身亡。看到遠處站在盾牌後的羅恩格林低垂著頭的悲傷容姿，艾爾莎肝腸寸斷，昏倒地上。但此時的音樂暗示著羅恩格林和艾爾莎將在天國重逢。
把路德維希二世的身世與《羅恩格林》劇情一起展開，那麽“新天鵝堡”的建造就有了合乎邏輯的介釋。現實的不如意，使得路德維希二世更厭惡宮廷生活。他越是覺得自己難以被人理解，就越是變得少言寡語，他開始默默地建立一個封閉的世界，一個童話般的世界。路德維希二世構築這個童話世界的主要手段就是在遠離塵世的阿爾卑斯山巔建造“新天鵝堡”。這是一座夢幻城堡，奇跡般地把每個季節的美都發揮到了極致，一切語言的描繪惟顯多餘，因為它根本不屬於這個現實的世界，隻有在這裏他才能自由自在、精神煥發。看著起伏的阿爾卑斯山巒、碧綠寧靜的湖水，聽著湖中天鵝的陣陣叫聲，他仿佛又進入了自小就存在於心中的那個童話世界，一個純情的沒有邪惡的世界，一切惡魔會被“天鵝騎士”消滅，而他就是那個“天鵝騎士”。茜茜公主在他死後說：“國王沒有瘋；他隻不過是一個生活在夢幻中的怪人而已。”
人們對過去歲月的懷念，並不是過去的社會真有多麽美好，而是由於人們對現今世界深深的失望。對歐洲中世紀和中世紀的騎士製度的留戀來自象路德維希二世這樣的未代皇族一點也不奇怪，最有意思的是竟然有為數不少的普羅大眾對中世紀的騎士製度情有獨鍾，隻要看一看每年湧向新天鵝堡的遊客就知道此言並非空穴來風。因為在當今這個物欲橫流、利益燻心的社會，人們太希望有象中世紀騎士（如果真的有的話）出來除暴安良，重建社會秩序。
人們心中的騎士應具備了下列美德：作為武士，他們忠誠；作為信徒，他們謙恭；作為男人，他們可以被信賴；作為貴族，他們具有同情心。騎士是正義和力量的化身，榮耀和浪漫的象征，騎士製度已經成為一種倫理標準，深刻地影響了人們的觀念和行為。
人類近千年的社會政治變化就是改門第等級的血緣繼承為私有財產的血緣繼承，這種變化又有多少是可以稱之為偉大的進步呢？人類今天麵臨的困境比之中世紀更為繁複，更為嚴峻。隻要社會一日無公平，騎士情結就不會有終結，“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情綿綿無絕期。”
讓我以亞瑟王組建圓桌騎士時發下的誓言來結束本文吧！“我尊貴的武士們，讓我們在此一起立誓。我們隻為正義與公理而戰，絕不為財富，也絕不為自私的理由而戰。我們要幫助所有需要幫助的人，我們也要互相支援。我們要以溫柔對待軟弱的人，但要嚴懲邪惡之徒。”
國王的心願了結了，國王卻神秘地走了。他一定是乘著天鵝牽引的小船去了他所向往的聖杯城堡，正如“羅恩格林”傳說中的那樣……
《羅恩格林》視頻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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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歌劇《羅恩格林》裏，有兩首婚禮音樂，一首是第二幕裏，羅恩格林和艾爾莎到教堂舉行婚禮時的慶典音樂《到明斯特去》；另一首是第三幕第一場開始時，貴婦們引導新娘新郎進入洞房的混聲合唱。但是，後一首比前一首要流行得多。通常人們提到瓦格納的《婚禮進行曲》，指的就是這後一首。它的旋律優美，速度徐緩，莊重而又抒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