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予博客

考槃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諼。考槃在阿,碩人之薖。獨寐寤歌,永矢弗過。考槃在陸,碩人之軸。獨寐寤宿,永矢弗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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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文斯通和他的“1871年探險日記” (下)

(2014-05-23 00:37:48) 下一個

彈指一揮間,一百多年過去了,當利文斯通1871年的日記在塵封中小心翼翼打開後,當年用草莓汁書寫在報紙上的文字完全褪色,根本無法辯認(見圖B左)。2009年,一項由英、美二國學者共同發起的研究項目起動,決心利用現代數字處理技術來破解這部“密”寫的日記。

雖然日記的字跡已經無法閱讀,但書寫的草莓汁依舊滲透在報紙的媒質中間,它們有著與報紙的鉛字印刷油墨不盡相同的光學特性,在不同波長的光線(即不同顏色的光線)照射下,它們對光線的反射,穿透率都是不相同的。因此我們可以把它們放在不同的光源下攝影成象,然後把這些圖象交付電腦處理,把它們的差異盡量放大,去除報紙上的印刷文字,把草莓汁留下的圖象最後顯示出來。

研究小組的工程師和專家們使用了十二種不同光色的 LED 光源,其中一個紫外光、六個可見光,五個近紅外光,光源波長從 365 一直延伸到 940 nanometers。把日記的每一頁放在這十二種不同光色的光源下拍照成像,形成 64*12 張單色數字圖象,共計 750 GB的數據。


圖A 在各色光源下對日記原件拍攝成像


然後使用多種數字處理技術對這些圖像進行處理分析,其中包括常規的 PCA ( Principal Component Analysis )處理法,研究人員也在一些現成技術上按特定要求進行優化,編製了他們自己的專用處理軟件。經半年多的不懈努力,終於取得突破,利文斯通的這部日記重見天日。


圖B 左為日記原件,右為經處理後所見的利文斯通原始筆跡


利文斯通這部日記被徹底破解,當人們還在為高科技的神威驚歎不止的時候,更大的驚訝接踵而至,與利文斯通公開的信件、通訊和著作相比(簡稱公開文件)[1],日記中的內容描繪出了一個非常不一樣的發生於 Nyangwe 的1871年屠殺慘案。日記的文字並不連貫但著重於精確的紀彔和客觀的描述,為曆史事件的研究提供了最佳的第一手原始資料。把解“密”以後的日記與大家熟知的公開文件仔細對比以後,學者們對1871年屠殺慘案,甚至對利文斯通本人有了許多全新的認知。

相比這部私密日記,利文斯通在他的公開文件的多數段落裏都加塞進不少內容,這些添加的內容主要是對事件發展過程的解釋和分析,但同時卻又刪除了原日記中一些關鍵的人物和一些事件的細節,對有些事件的順序作了更動。公開文件絕不是原始日記的文字修飾版,可以看得出利文斯通對第一手原始資料的取舍和用字行文上著實下了功夫的。從字裏行間我們不難看出利文斯通有以下幾處難言之隠。

利文斯通把1871年的慘案描述成一件突發的孤立事件,對於該慘案他是事先毫不知情,事發後與他豪不相幹,他有的隻是震驚和憤怒。但事實卻並非如此,我在前文中已經指出,奴隸貿易本質上的反人心化,必然加深了非洲土著居民與外來人員的緊張關係,利益衝突逐步升級,災難的發生隻是遲早而已。1871年的 中非洲村莊Nyangwe 是阿拉伯運作奴隸和象牙貿易的商道上的一個重要集結點。這裏的人員除了阿拉伯買賣奴隸的商人和他們的武裝人員以外,還有他們帶來的不少已贖身的自由奴(其中的一個頭領是 Manilla)然後是利文斯通和跟隨他的一些自由奴(稱作 Banian),再就是住在村莊周圍的三個黑人土著部落(其中的一個酋長是 Kalenga),最後就是盧阿拉巴河上的漁民和他們的頭領(Kimburu)。這些不同的團體有著各自不同的利益,紛爭已經難免,阿拉伯人集團為了控製這個地區,更是從中挑撥離間,以便分而治之,使得 Nyangwe 危機四伏、雞犬不寧。

就在當年的六月份,慘案發生前不到一個月,利文斯通為了沿河探險向 Kalenga 購買獨木舟,錢都付了,可是幾天後 Kalenga 卻推說獨木舟已經歸屬他人,無法交貨。利文斯通幾次催討貨款未果,十分光火,就要自己的手下前去捉人和鞭笞 Kalenga,這些人聞風逃之夭夭。接著慘案發生前幾天 Kimburu 與 Manilla 聯手燒掉了村莊河對岸的十來處居民點。事態的失控引起了阿拉伯人的憤怒,他們更不願意看到 Manilla 與當地土著部落聯合,因而對 Kimburu 的部落土著大開殺戒。那場大屠殺是衝突逐步升級的必然結果,利文斯通本人是無法與導致災難的一連串事件完全切割開來的,而且極有可能就是他自己點燃了事件的導火索,當然事件最後的走向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也根本不是他所願看到的。

利文斯通不僅可能與慘案的起因有關,而且他的手下極有可能直接參與了屠殺的過程,他並沒有指使他們這樣做,但客觀上他帶來的這些外來者也可能屠殺了當地手無寸鐵的土著原住民。在公開文件中他聲稱他曾極力救助那些被追殺的土著居民,而從這部日記中我們看不到有這方麵的佐證,他可能隻是救助了 Manilla 的兄弟,僅此而已。

從日記中我們也可看到利文斯通與阿拉伯奴隸販子的關係相當密切,他在買船糾紛一開始就是請他的阿拉伯朋友去與土著酋長交涉的。屠殺事件中的主力基本上全是阿拉伯奴隸販子 Dugumbe 的跟隨,而 Dugumbe 是利文斯通的好友,也難怪利文斯通在公開文件中一直把屠殺案件的主謀指向另一個阿拉伯商人。

所有以上的分析和推論還需更多資料的驗證,深入的調查研究正在進一步展開,公眾期待著更多更新的發現。所有這些工作並非僅僅對準著利文斯通,更不是要在他的臉上摸黑,重要的是撥開曆史的迷霧,揭示幾百年前這塊黑非洲土地上的人事和與之相關的奴隸貿易的真相。我是相信利文斯通是一個有著良知的科學工作者,但是在一百四十年前的黑非洲,在當時奴隸買賣的商業大潮裏,他一個人的能力是十分有限的,況且他也是一個常人,對於他來說,生存是第一位的,尋求奴隸商販的合作可能是唯一的選擇。

一個人的理想和他的所作所為常常是不一致的,這種人格上的分裂故人是如此,今人也好不到哪裏,利文斯通的痛苦和無奈不是也一樣困擾著今日環保主義人士和占領華爾街的鬥士們嗎,他們中間不少人在抵製資本主義的惡性臌脹和由此引起的一係列社會問題的同時,也在不同程度上享受著資本主義帶來的物資豐富和高福利的好處。以一已之力與整個社會和一種製度相搏,其結果就如唐吉可徳挑戰風車一樣的可悲可笑。想通了這一點,我們可能會對利文斯通當年的行為有了多一份的同情和理解。

不管將來的研究還會有什麽新的發現,利文斯通作為一個偉大的探險家這個事實是不會有絲亳疑義的,他將是我們這些愛好大自然,酷愛旅行人士永遠的楷模。隻要想到在沒有抗生素的年代,前往黒非洲就是死亡之旅,瘧疾、肺炎、霍亂、各種不知名的熱帶病隨時可以致人死命,而利文斯通竟然獨自一人在這塊土地上生活工作了好多年,真是不服不行,今天“世界風情”壇子上的大牛們,又有哪一個可以與他相比?他是巍巍昆侖山,我們連一杯黃土都不是。

如果利文斯通地下有知,我想他對今天的這場風波一定是不屑一顧,當年在黑非洲的原始森林都挺過來了,他還會在意後人在他身後的指指點點嗎?他一定覺得他的一生實在是太有價值了,當他發現世界奇跡維多利亞大瀑布,當他麵對飛流直下、震耳欲聾的超級瀑布的那一刻,他真正理解了生命最終的意義與價值。

利文斯通從1852年從讚比西河的上遊向下探險一直到達海岸。1855年11月16日他成為第一個看到維多利亞大瀑布的歐洲人。利文斯通是從上遊接近大瀑布的,在大瀑布上方他越過了一個小島,今天這個島就叫做利文斯通島。利文斯通在讚比西河上遊就已經被Ngonye瀑布的景象所打動,他覺得下遊的大瀑布比上遊的瀑布要壯觀多了:在一團水霧下讚比西河就像是突然從地麵上消失了一般。下大雨後這團水霧在數千米外就可看到,轟鳴之聲震耳欲聾,這個奇景至今未變。他以維多利亞女王的名字為之命名。他寫道:“在英國沒有這樣美麗的景象,沒有人能夠想像出它的美景。從來就沒有一個歐洲人看到過它,隻有天使在飛過這裏時才能看到這麽漂亮的景象。”

行文至此,我恨不能立刻飛去維多利亞大瀑布,不僅是為了它壯觀的景象,更是為了我們心中的偶像-戴維.利文斯通,如果人真有靈魂,那麽我確信利文斯通的魂魄一定常常縈繞在維多利亞大瀑布如夢如幻的霧靄之中。

圖C 維多利亞大瀑布

[1] 有關1871年發生在 Nyangwe 的屠殺慘案的公開報導主要來自以下三個渠道:1)利文斯通與斯坦利見麵後,托後者帶去英國的一封信;2)利文斯通依據他自己的日記和回憶寫成的“1871年通訊日誌”,也是通過斯坦利帶出非洲,並公開發表。3)利文斯通去世後,他的一個朋友根據以上二份資料,再加上這部私“密”日記的一部份,寫成了一本書“最後的通訊日誌,1874”。

當時剛運到英國的這部寫在報紙上的日記還勉強可以辯識,這部日記的開始的三分之一內容(1871年3月23日到同年4月30日)由利文斯通的親屬和另一個朋友整理成文並傳真給了Walner,成為了“最後的通訊日誌,1874”的一部份。到目前為止,幾乎可以肯定這部日記的另外三分之二從未被整理成文過,隱藏在這部日記裏的秘密從未為世人所知,直至2011的夏天。

以上三份公開的資料,內容非常一致,唯一的不同僅是文字及標點符號的修正。為敘述方便,我統稱它們為“公開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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