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暄

且步陶公韻,融日可負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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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川的故事》(9)兩條半蚯蚓

(2022-03-27 15:16:14) 下一個

 

 

去幼兒園接一川,他遞給我一個小盒子,我問是什麽,他說是蚯蚓,是給爸爸治腳疼的。打開盒蓋一看,果然,兩條半蚯蚓躺在盒底。這時帶班的袁老師走過來告訴我:“今天上活動課的時候,你們一川帶著全班小朋友在活動區挖蚯蚓,說是他爸爸腳疼,吃了蚯蚓就能好。這孩子真是太懂事了,把我給感動的。”聽老師這樣講, 我心裏一熱。心想,我隨隨便便說的一句話他竟如此當真,我這個兒子啊!

這是一川五歲在北京方莊第三幼兒園的一幕。

那幾年,先生偶爾會感到腳趾關節劇痛,去醫院檢查,每次的診斷結果都不一樣。在沈陽時醫生說是筋膜炎,到北京後再犯,協和醫院的結論是丹毒,確診痛風還是後來的事。記得一天晚上我在家翻中醫書,看到一個單方,說烤蚯蚓研成末服用可以治丹毒,我念叨了一句。先生說:到哪兒去挖蚯蚓呀,太麻煩了,還是先吃西藥吧。沒想到我這不經意的一句讓一旁的一川記在了心裏,他當時什麽都沒說,第二天就變成了行動,在幼兒園裏大張旗鼓地張羅小朋友們一起幫著挖蚯蚓。

當我拿著這兩條半蚯蚓回家,把事情講給先生聽時,他一把拉過已經上床爬到他身邊的一川,把他摟在懷裏,這個輕易不動感情的人也潸然了。為了掩飾自己的激動,他用胡子向兒子示愛,一川咯咯地笑著在他懷裏滾作一團。

先生一下子就成了方莊幼兒園的名人,病好以後再去接一川,老師們都和他開玩笑:是不是兒子的蚯蚓把你的腳疼治好了?

一川是善解人意的,回想一下,便能輕而易舉地舉出很多例子。 幼兒園的小朋友燕燕和她媽媽來家裏玩,晚飯後送客下樓,樓道裏的燈壞了,我們都打了手電,一川自告奮勇領著燕燕在前麵走,快到樓下的時候,就聽一川說:燕燕,慢點兒,還有兩個台階。那時一川每次上九樓都會想方設法讓我們背,卻能如此這般照顧小朋友。可見孩子雖小,隻要有了責任感,也會努力承擔。直到今天我們都會拿一川這句話揶揄他,說他還不到五歲就會哄人家小姑娘了。

剛來加拿大時,一川八歲,他常一個人去家門口的小公園玩兒,在那裏結識了很多小朋友。有一天我去學校接他時遇到幾位中國媽媽,大家在一起聊天,有一位媽媽對一川讚賞有加:你們一川在小公園總和我兒子玩,他特懂事兒,我問他怎麽總也沒見到你媽媽,他就對我說哪天我介紹阿姨和我媽媽認識。

一次,一個剛剛給女兒辦完生日聚會的朋友對我發感慨。她說當她拎著蛋糕和幾大兜東西打開房門時,滿屋十幾個孩子,隻有一川跑過來接過她手裏的東西,而其他的孩子隻是看著,竟都無動於衷。朋友誇我把孩子教育的好,我有些不好意思。我說這種事我還真沒有手把手地教過,恐怕這種細膩體貼是血液裏帶來的。

        2009年春假我們去舊金山,風雨交加的黑夜中車拋錨在高速上,等AAA派拖車時我忍不住抱怨先生出發前沒有檢修車,這時一川說話了。他說: “媽媽,現在我們三個人在一起,都好好的,比什麽都強。事情已經發生了,就要想法解決,相信一切都會好的。” 回頭望著兒子,感到孩子小小年紀,遇事能這麽鎮定,真讓人刮目相看,心裏頓時安靜了許多。

         拖車終於來了!先生陪著拖車司機在下麵忙,我和兒子坐在了拖車車頭裏。車裏開了很亮的燈,燈光下,兒子笑盈盈地對著我,我定定地望著他,心想我兒子的笑好燦爛啊。兒子摟了摟我,又吻了我一下,還關切地說:“媽媽,還不高興嗎?”

        “臭小子,會哄媽媽了!”我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然後我對兒子說:“一川,如果你能保持今天這種樂觀的態度麵對今後的人生,你一輩子都會受益的。我就一點兒都不會擔心了。”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年一川16歲。

前幾年我們搬家,雖說請了搬家公司,朋友還是說要來幫忙照應一下,我們起初不答應,因為他太太剛剛動了手術,他該留在家裏照顧的。朋友堅持要來,說都安排好了,我們也就沒再拒絕。搬家那天,一川一看到朋友來幫忙,第一句話就是:叔叔,您來了,阿姨怎麽辦?這句簡單的問話著實把朋友感動了,他說這麽大的孩子很少能想到別人,而一川的第一反應就是在替別人著想,這是很難能可貴的,他會為此一生受益。我讚同朋友的觀點,也為兒子能夠如此而感欣慰。

 “Happy birthday to you —— 祝你生日快樂!”一接起電話,兒子荒腔走板、熱情洋溢的歌聲從聽筒裏噴薄而出,我聽著,心通通地跳,這個十九歲大男孩甕聲甕氣未脫稚氣的歌聲,能不讓當媽的感動嗎?一下子讓我想起幼兒園時期他唱給我的另一首歌:“我的好媽媽,下班回到家,工作了一天多麽辛苦呀,媽媽媽媽快坐下,媽媽媽媽快坐下,請喝一杯茶,讓我親親你吧,讓我親親你吧,我的好媽媽,我的好——媽——媽——”三四歲的兒子每次在唱最後一句時,總是拖著長腔,調子聽起來格外地怪,也不知他跑偏了多少。我至今都不知那句正確的唱法,也從沒想去知道,因為一川奶聲奶氣、五音不全的歌聲對我來說是最最正版的,無異於天籟。

“謝謝兒子!兒呀,怎麽不早點兒打電話呢?這都幾點了,還不睡覺?” 謝罷一川,我看看表問他。

“我們這兒剛過十二點,我就等著今天一到,第一個和您說生日快樂。”這個兒子!還計算得這麽認真,我心裏甜的,像吃了糖一樣。

“這麽忙,還記著我的生日呢。”我問。

“當然記得,俺娘的生日,哪能忘了。” 小夥子的話越說越讓當媽的愛聽。

“好了,生日歌唱完了,快睡覺吧。” 我催促他。他痛痛快快地答應著把電話撂了。

這是我48歲本命年生日的前夜,大學一年級的一川半夜從多倫多打電話為我唱生日歌,讓我心裏很甜蜜。

“Happy Birthday!” 鮮花快遞的一位小姐滿麵春風地把一捧鮮花遞到我的手上,我驚得目瞪口呆。同事們紛紛過來向我祝賀生日,我一邊答謝著,一邊急忙打開附在鮮花上的卡片:Happy Birthday!Beautiful Rose to Beautiful Mom! Love you!

啊!是兒子!我以為唱完歌生日就過完了,萬萬沒有想到兒子這麽有心,還送了一把鮮花到公司裏。又是一個大大的驚喜,心裏更甜了!

有子如斯,夫複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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