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暄

且步陶公韻,融日可負暄
正文

我的瓢蟲去哪兒了?(外一首 醉中天 瓢蟲兀自散淡)

(2015-06-17 20:53:59) 下一個
 
 
 


周末獨自去了離家不遠的濕地公園散步,也是打算去那裏的市民自留地瞧瞧,那是我喜歡的地方,一年四季景色不同,即使在同一個季節感受也會不一樣。

濕地的步道比較安靜,偶爾有跑步的,遛狗的,還有我這樣且走且停拍照的。這裏是動物的天堂,路邊會有警示牌表明有熊,但在這裏我還從沒遇見過;與土狼(coyote)倒是有過狹路相逢,而且每逢十五月圓之日,我們從家裏便能欣賞到這裏土狼的歌聲;最玄的要算這樣一個傳聞:公園裏有一隻美洲獅(Cougar)!心裏合計著,如果正巧碰上,是幸運還是不幸?濕地最多的還屬禽鳥類,灰鷺鷥最常見,它總是佇立水邊一動不動,不留神會把它當成一叢蘆葦或一段木樁;鴨子鵝們占據著濕地中不大的一片水麵,它們自由自在地遊弋;翅膀上有一小片紅色羽毛的黑鳥顯得特別突出,我和先生管它叫大將軍,一是因為它的紅色“肩章”,另外它的叫聲像呼嘯的哨音,想象著是在招呼士兵們集合,查了一下它的名字叫紅翅黑鸝(Red-winged blackbird)。它們在蘆葦蕩掠過,有時會迫降在葦杆頂端,身體隨著纖細的蘆葦輕晃幾下然後慢慢穩住。白肚皮的小樹燕頭上披了長長的、藍盈盈的拖到尾部的頭紗,有時它們超低空飛竄,表明大雨就要來了。白天隻偶爾能聽到塘裏一兩聲蛙鳴,入夜時分,則是“聽取蛙聲一片”。最近學了些與生態圈、棲息地相關的知識、其中提到niche,聯係實際,想到濕地裏的動物,種類數量雖多,但各自都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安身所在,彼此相安無事,正是niche的意思。

公園一角便是市民自留地了,二百多個成員在此分享使用七英畝的土地。網上對這片市民自留地有介紹,說這裏的一切隻關乎花園和年複一年在此種植美麗綠色蔬菜花卉的人們(It is all about the garden and the people who grow beautiful organic vegetables and flowers every growing season of each year.)。公園開放自留地旨在給市民提供一個種植機會,沒有產品銷售;自留地也為公眾樹立了一個有機綠色種植的範例,同時教育大眾怎樣是可持續發展的土地使用;他們還想通過這片自留地告訴市民,農業、野生動物和主動娛樂是可以如此這般有機結合在一起。

正是春夏之交,自留地中有不少人在忙著農活。一位大姐提著一個大塑料桶弓著腰在全神貫注地為剛出土的小苗澆著什麽,我在她身邊駐足半晌她都沒有注意到。我等她澆完直起腰來便和她打招呼,她一怔,繼而是一臉燦爛的笑容。她告訴我她在施肥,不敢分心。我們閑聊了一會,她說地裏蒙了塑料薄膜不透氣,所以打算每棵小苗都扣一個敞口的塑料桶,這樣既通風又能保護小苗,然後又讓我看她收集來的一堆塑料飲料瓶。我指著邊上一小片有碩大花瓣的橙紅罌粟花告訴她我很喜歡這些花,她熱情地說樂意為我留種,讓我過些日子再來。

我繼續園中的采風。這個季節園子裏有似錦的月季花樹和綴滿各色花朵的鐵線蓮藤曼,還有粉白和金黃兩種金銀花,瓜果蔬菜大多都還在小苗孕育的階段,葡萄珠剛長到米粒般大小。這邊有一對老夫婦勞作之後在園中小憩,倆人對著花園指指點點,好像在做著什麽規劃。那邊一個老太太在整理花園邊緣的雜草,看她幾近荒蕪的小園,我有些納悶她為何不打理內部而是緊著忙活外麵,一攀談才知道除淨邊緣雜草是公園的要求,總不達標公園有可能停租。她說在這裏種地十八年,很愛這塊地,現在雖然年齡大了,有些種不動了,可還是舍不得放棄。我真想說我替你來種這塊地吧,可是心虛,沒敢接茬。有過自己在後院鋤園侍弄花草的經驗,我真切地體會幹好農活可不是鬧著玩的事,陶淵明的“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既是寫詩也是寫實,真給我這塊地還真不知道能否對付得了,由此也就總是很佩服那些能種出瓜果梨桃的人。

園子中總不乏孩子。有一對年輕夫婦,帶著兩個金發小姑娘來種地,看著很麵熟,記起來是去年秋天來這裏時看到他們一家人收玉米,去年的收成不錯,玉米堆滿了一個小推車,夫妻倆幹活時兩個孩子跑前跑後幫忙,一派豐收景象。我這樣偶爾觀光便能碰到他們兩次,看來他們是很勤勞的一對。我走近時,他們正和遊園的一對夫婦熱烈地聊著,兩家的四個小天使早已玩在一處了。女主人讓幾個孩子去摘院裏在盛開的一片黃花,並且說那就是為來園子裏玩的孩子種的,其中的三個小姑娘馬上像小蝴蝶一樣飛進了花叢。

隻有那個大概也就五六歲的小男孩對花草似乎沒什麽興趣,他獨自跑去一個臨近的園子,指著灌木枝頭一串串青綠的果子問這正幹活的老先生,老先生停下手裏的活計告訴他那是藍莓,七月份就會成熟,之後便許諾他到藍莓熟了的時候讓爸爸媽媽帶他來摘。小家夥聽了很興奮,叫喊著奔回去告訴媽媽。媽媽走過來答謝老先生時,小男孩又去報告爸爸他的好消息,說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這個畫麵讓我一下子想起兒子小時候我們帶他去農村看田地,感受“鋤禾日當午”,農婦慷慨地砍了幾棵萵筍送給我們,農人的淳樸良善是不分國界的。

在園中流連,一位在地頭休息的先生和我打招呼:“Are you a photographer ?(你是攝影師嗎?)” “I am trying to be. (我在努力)”我微笑著回答。看到他的地裏有一種掛著藍霜長得很像藍莓的漿果,對他的藍莓熟的這麽早有些訝異,他解釋說那不是藍莓,是Honeyberry (藍靛果),說著隨手摘了幾顆遞給我。這種果子果皮極薄,果肉細膩,有一種種淡淡的清香,味道沒有藍莓那麽濃鬱。也不是很甜啊,怎麽叫了Honeyberry這樣一個名字?是啊,是啊,有的時候名字總是和實際對不上。他隨口就說出了一個道理。

靜下心來觀察,每一塊地都有自己的特色。你看這塊地的圍欄是用扭曲的樹幹順勢而圍,主人會不會是個粗線條卻不乏有藝術細胞的壯漢?而這一塊地我一直都很欣賞的,老舊的大皮靴都被用來做了養花的器具,或許是個熱情幽默的家夥;另一處休息的木椅旁帶著墨鏡圍著紗巾的模特兒頭頂上紅色的沙漠植物宛如發髻上的花飾,角落裏還吊著一隻種了花草的女式膠靴,安排這一切的很可能就是個摩登女郎?有的地裏掛滿了各色風鈴,插著風車,擺放著彩色蘑菇裝飾,一準兒屬於童心不泯的那一類。發現一塊木牌上寫著:Every garden tells a story. (每個花園都在講述著一個故事)正是如此,花園的模樣透露出主人的性情。

正在田間和自己的想象世界裏徜徉,忽然聽到呼喊,循聲瞧見兩個金發小女孩在招呼我去她們那裏看什麽,我緊走幾步,來到小姑娘和一隻碩大的橙色塑料桶前。“Look, Ladybug!(看呢,瓢蟲!)”小個穿粉裙子的洋娃娃仰著頭認真地地指給我看,我蹲下去,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空空如也的大桶底有一隻橙色的瓢蟲。我問她們打算把瓢蟲怎樣,另一個剛要說話,那個小不點兒又搶著告訴我說她們要把瓢蟲帶回家去。好可愛!我啞然失笑。於是問她們:就用這隻大桶嗎?她們很肯定地點點頭,自然而然。說著倆人抬起大桶興高采烈地與我告別。我與她們道再見,不忍心告訴她們瓢蟲可是長翅膀的。兩個孩子走了,我還在原地愣神,看似有些荒唐,真正天真無邪,很美好,不是嗎?我不禁問自己,我的“瓢蟲”去了哪裏?我們長大了,成熟了,老練了,一直都在努力避免做荒唐事,我們常常不再聽從自己的內心,而是遵從社會的好惡,順流而下,汲汲趨浮梁。我們失去了對瓢蟲的興致,失去了要把瓢蟲帶回家的衝動和渴望。我們該時常提醒自己去到自然山水中找尋自己的“瓢蟲”。蘇子前赤壁賦所論深的我心,“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啊,惟江上清風與山間明月,唯此與孩子的瓢蟲可以相媲美。

隻要走出家門,就能遇到人去攀談,就會發生故事,故事總讓我們思索,即為所得。

 

 
 

 
 

 
 

 
 

 
 

 
 

 
 

 
 

 
 

 

 

 

 

 

 
 





2015年6月5日





最近讀黃公望的元曲《醉中天 李嵩髑髏紈扇》,覺得元曲的風格通俗粗放,很喜歡,便去學習了幾首。其中的一首《醉中天 詠大花蝴蝶》讀來暢快淋漓,很符合北方人的脾氣秉性,便試做一首散曲,以記公園所感。

 


 
 
醉中天    瓢蟲兀自散淡


 2015年6月5日


夏至青圃閑看,雲聚黛山更藍。

小嫚兒欲將碩桶搬,邀我高聲喚。
 
 
急步趨前細觀,瓢蟲桶底兀自散淡,稚子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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