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鳴
自己的經曆和自己的紀實性作品，也有社會評論。
（該節文字曾經在博客發表，近日重讀感到需要重新修改，因此，特將修改稿重新發表。就當前來看，筆者自認為該節文字應該說有些新意，即對林立果一夥的評價有所突破，希望得到讀者看法。）
（五）評價和定性
從林立果和周宇馳組織和實施的武裝政變過程中，不難看出：這場武裝政變的時機尚不成熟。就是說，林彪掀起的對毛的個人崇拜狂潮，雖然當時已經降溫，但在全國範圍內，毛仍然是被成功洗腦的臣民崇拜的對象，而像林立果、周宇馳和於新野那樣對毛有深刻認知的人，少而又少。所以，林立果組織的一批軍隊骨幹中，真正具有決心一搏的勇氣和膽量的是個別少數；特別是提到對毛下手，許多軍官更是瞻前顧後和畏縮不前。而政變的啟動又是在匆忙之中，在這種情況下，政變流產和失敗就在所難免。
對於這場政變，中共官方定性為“反革命政變”，但從曆史發展和社會進步的角度來看，這種定性自然不能成立。那麽，當代一些能夠擺脫中共意識形態牢籠的專家學者又是如何看待林立果等製定的《紀要》和武裝政變？
首先，新華社記者楊繼繩在《天地翻覆》一書中認為，林立果一夥是“紙上談兵”。《天地翻覆》記述了文化大革命的全過程，是一部材料詳實，內容客觀的史書。雖然楊先生在書中也肯定《紀要》“這份文件是對現實社會深刻的批判。是抨擊當代秦始皇獨裁專製的最強音。”（見下冊第801頁）但對林立果等策劃的武裝政變，認為是“紙上談兵”的看法則不夠準確。凡是經曆過毛時代的人都知道，從五七年以後，億萬臣民從上到下幾乎都默默忍受毛的暴政，並且隻知道逆來順受，在謊言和欺騙之中苟活；進入文革年代，則更是全民高唱“東方紅”，對當代秦始皇頂禮膜拜，在這種曆史背景下，林立果一夥年輕軍官衝破了當時個人崇拜的思想迷霧，不僅製定了《紀要》這篇石破驚天的討毛檄文，而且在關鍵時刻還采取了拚死一搏的武裝政變，雖然政變失敗，但這在當時來說，更是一件石破驚天的曆史事件，如同清末的戊戌變法一樣，事件本身就驚天地泣鬼神，其曆史意義不能低估。
第二，部隊學者辛子陵的《紅太陽的隕落》一書中，談到林立果及其小艦隊幾個骨幹時，稱他們“是些小野心家，他們敢冒險，為了達到目的不惜拚個魚死網破。”（下冊第644頁）辛子陵是軍事科學院一位有大校軍銜的學者，他的《紅太陽的隕落》從建國到毛去世，記錄毛是如何瞎折騰，以及他給中國人民帶來怎樣深重的苦難。這部書堪稱是高華教授《紅太陽的升起》的續篇，兩部都是當代非常重要的曆史著作。由於辛子陵能夠接觸到中共許多內部資料，所以，他的《紅太陽的隕落》一書，是一部難得的中共黨史著作。但認為林立果一夥是“小野心家”看法，顯然是站在中共立場對林立果一夥誌士的誣蔑。前麵已經提到，林立果、周宇馳和於新野等，當時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前途的空軍裏的精英人物，他們之所以選擇舍棄自己的身家性命，參加結束毛的獨裁暴政統治的冒險活動，當然可能有自己的個人打算，但目的是結束毛的專製獨裁，建立一個新的政權。這在當時來說，無疑是代表廣大人民利益的一種革命行動。試想，在文明社會，有武裝政變的現象發生嗎？這種現象隻發生在野蠻落後的專製獨裁國家；其次，在民主社會，任何合格的公民，都可以爭取當國家領導人，有這種誌向的人不僅不會被說成是野心家，相反，人們還認為該人有雄心壯誌，有遠大理想，他們的誌向和努力，會受到保護，受到稱讚。所以，辛子陵書中這種看法，應該說是一個敗筆。
第三，羅瑞卿之子羅宇（1944-2020）在海外寫的回憶錄《告別總參謀部》，被製成自媒體視頻，其中有一集專門介紹他所了解的林彪一家。在這一集中談到如果林彪父子掌權，他認為林彪將比毛更加獨裁和更加法西斯化。在紅二代中，羅宇應該說是較具有現代意識的覺醒者。羅宇出國以後，他根據自己的所見所聞，對中共高層的統治內幕和許多中共領導人的真實麵目，以及部隊中的貪腐等，都有相當真實生動的揭露。但他對林彪林立果假如掌權的看法卻值得討論。實際上，1969年在起草九大政治報告時，林彪認為“文革運動過去之後，今後還是要講國家的經濟建設，要搞民富國強。”（高文謙《晚年周恩來》第269頁）這個主張當時遭到毛和張春橋的反對，毛和張認為應該繼續革命。另外，周宇馳女兒向紅在《回憶我的父親周宇馳》一文中透露，1971年當周宇馳預感到危機來臨，他特意把自己大學畢業的親弟弟叫去，在交代後事時有這樣一段對話：周宇馳的弟弟問：將來林副主席上台是什麽政策？周宇馳說：搞經濟建設，搞科學技術。周的弟弟又問：對知識分子什麽政策？周說：將非常重視知識分子。周宇馳和林立果是無話不談的生死弟兄，所以，他的這些話，說明林立果一夥掌權後，雖然沒有提出民主憲政的目標，但和毛的不斷革命瞎折騰不同，而是努力向現代化邁進。因此，可以預見的是，林彪也好，林立果也好，如果他們當政，中國社會肯定會有變化，至於向哪個方向走，從以上所引的材料和林立果主持製定《紀要》中，我們還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的。
總之，在我的有限的閱讀範圍裏，眾多議論917事件的文字中，隻有張傑博士《文革濁流中的叛逆者林立果》一文這樣寫道：“林立果和他的小艦隊起草的《五七一工程紀要》被公之於眾，客觀上摧毀了毛澤東的文化大革命，使毛澤東從神壇上墜落。這一切都說明，林立果是中共黨史中一個非常的人物，一個具有英雄氣概的叛逆者。”這顯然是在讚頌林立果一夥的奮鬥和犧牲。另外，周向紅（1945-）在《回憶我的父親周宇馳》中提到她父親周宇馳，以及林立果和於新野時，她這樣寫道：“在我心目中，他們懷著美好而壯麗的理想，做著自己認為是反獨裁、正黨風、平天下的大事，是明知會犧牲也義無反顧的革命者，他們舍生取義，是現代的荊軻，是中國共產黨曆史上倡導改革開放的先烈，他們用生命譜寫了對國家和人民的大愛。”顯然，張傑和周向陽女士對林立果和他的同道周宇馳、於新野等的認知和評價，更符合實際。
記得，馬克思說過，統治階級的思想就是統治的思想。在一個邪惡殘暴的政權統治下，統治者為了維護他的統治，總是要顛倒是非和混淆黑白，用謊言和欺騙給國人洗腦。長期在這種環境下生活，人們不免都會或多或少受到影響，在價值觀上出現混亂。但是，可以確信的是，總有一天，當中國實現社會轉型，走上健康文明的憲政民主的道路以後，林立果和他的幾個生死弟兄，一定會像兩千多年前的荊軻一樣，作為反抗暴政的英雄寫入教科書，名垂青史，甚至他們的塑像會出現在天安門廣場，供國人瞻仰！
2024/11/2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