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歲月裏的眾生（1）

第三部分  沉悶歲月裏的眾生

   

     1957年 把五十多萬敢講真話和敢提意見的人打成“右派分子” ，這些所謂右派分子實際上是代表中國當時的社會正氣，是推動中國社會前進的動力。而把這些敢講真話的有識之士從人間打入地獄，那麽喜歡講假話的無恥之徒便有了適宜生存的土壤，從而造成全國謊言盛行，說假話和說大話成為當時的社會風氣，結果在虛報浮誇的喧囂中，掀起了“大躍進”和“大煉鋼鐵”運動，把中國經濟推向災難的深淵，使得農村餓死三四千萬人，全國人民陷入吃不飽的境地。

     而六四的血腥鎮壓，及接著展開的全國性清查運動，又把中國渴望民主和追求社會進步的青年學生和知識分子橫加摧殘：殺的殺，抓的抓，不殺不抓的則打入另冊，從此中國社會又陷入正氣蕩然，歪風邪氣甚囂塵上的陰霾之中。在片麵宣傳的GDP竄升的掩蓋下，整個社會吏治腐敗、錢權勾結、環境惡化、道德淪喪、民怨沸騰……整個中國向文明社會前進的步伐停滯甚至倒退。

     以下幾節文字，記錄的就是當時學校、工廠、醫院、出版社等單位失去生機以後的沉悶狀態，以及那裏人們的人生處境。

                    

                         1、  蘇東巨變與中共對策

 

蘇聯解體和東歐發生巨變，中國領導人趕忙下指示給基層的黨政領導人，提出了16字方針：“冷靜觀察，穩住陣腳，韜光養晦，沉著應付”。然而，會上鄧部長的講話中提到，相當多的知識分子對蘇東劇變則感到十分高興！其次，很多的年輕學生采取了“三不政策”，即一是不看，二是不聽，三是不信。所謂不看，就是對黨報黨刊不看，對電視新聞不看；不聽，就是對所有的政治宣傳都一律不聽；不信，就是對共產黨的宣傳一律不信。從此，中國社會在政治上進入一個停滯和倒退的階段。

 

今日下午，全院中層幹部在十二樓開會。我準時到了會議室，心想，又有什麽新精神？又有什麽新花招？

兩點四十分，王書記掃了一眼會議室，見人已到得差不多，就宣布開會。

他說，先念一個國家教委的通知，然後再傳達中共中央的文件。教委的通知上講，北京某高校最近出現了大字報，這些大字報的內容是：齊奧塞斯庫鎮壓人民的暴政已經垮台，東歐其它社會主義國家的共產黨也已紛紛倒台，中國將向何處去？等等。這說明，有些人趁國際局勢的動蕩之機，還想繼續搞動亂。這也提醒我們，切不可麻痹大意。接著，王書記又說，今日早晨的新聞廣播中說，齊奧塞斯庫夫婦經羅馬尼亞特別法庭宣判死刑，並立即執行。

王書記滿臉嚴肅，如喪考妣。室內也鴉雀無聲，不知每個人的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王書記又拿起一份文件，他說，下麵念中共中央的通知，此通知傳達到縣團級。通知說，自今年上半年以來，東歐幾個社會主義國家的局勢動蕩不安，這是由於國外的敵對勢力和內部的資產階級自由化代表人物共同造成的。他們的目的並不是促進社會主義改革，而是否定共產黨的領導和否定社會主義。羅馬尼亞的局勢變化，除了外部的影響以外，內部原因則是齊奧塞斯庫任人唯親，拒絕改革，人民生活水平下降，引起人民的不滿，最後導致共產黨下台。這是一個深刻的教訓！

對東歐的局勢做了分析之後，談到中國，王書記說，中國共產黨是馬列主義的黨，是在人民中紮了根的黨，軍隊是人民的軍隊，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幾千萬烈士的鮮血換來的人民的國家。因此，中國和東歐的共產黨國家不一樣，東歐是在二戰以後，除了南斯拉夫以外，都是在蘇聯軍隊的支持下，建立起來的社會主義國家。另外，還提到蘇聯對東歐的變化施加了影響，對搞資產階級自由化的代表人物給予了支持等等。

麵對當前的國際形勢，中央提出的對策是：冷靜觀察，穩住陣腳，韜光養晦，沉著應付。具體來說，就是要“內緊外鬆”。我們要密切注意國內動向，特別是對那些在動亂期間的活躍分子，發現他們有什麽破壞安定團結局麵的非法活動，將立即采取果斷措施，絕不能姑息養奸。

王書記念完中央文件，說過去講，隻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現在應該說，隻有中國才能救社會主義。他要求中層幹部回去口頭傳達文件精神，密切注意學校裏可能發的任何異常情況。一旦發現一些可疑的情況，要及時向黨委匯報。黨委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班。

        王書記講完，說下邊請鄧部長談談。

鄧部長滿臉嚴肅，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說，現在東歐的變化，特別是羅馬尼亞局勢的發展，使一些人感到高興，也使一些人感到困惑。那些高興的人，是因為他們不喜歡堅持共產黨的領導，他們希望搞多黨製；他們不願走社會主義道路，希望稿資產階級自由化。因此，他們看到蘇聯戈爾巴喬夫搞公開性，搞自由化，搞民主選舉，看到東歐一些共產黨國家發生的變化，感到歡欣鼓舞，盼望中國也步東歐和蘇聯的後塵。這些人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在這裏要提醒一句，就是中國的國情和蘇聯也好，和東歐也好，都是不同的。實踐證明，在中國是絕不會發生這種和平演變的！感到困惑的人，則是由於他們不了解在蘇聯和東歐發生和平演變的時代背景，以及和平演變背後複雜的國際國內的種種因素。尼克鬆寫了一本書，叫《不戰而勝》，講的就是如何促使共產黨執政的國家發生和平演變。所以，鄧小平同誌在六四風波後，講到國際大氣候與國內小氣候的問題。這種分析是很深刻的。我們有必要進一步加強學習，認清目前東歐和蘇聯的變化，僅僅是共產主義運動中出現的暫時曲折，以便保持必要的清醒，來沉著應付目前國內和國際上出現的新形勢。

鄧部長又講，我最近在給學生上政治課時，有的學生公開遞條子給我，要求我給他們講講東歐和蘇聯的形勢。我知道，這是故意給我出難題。我當然也毫不隱瞞自己的觀點，談了我自己的看法。我認為，我們應該理直氣壯地講。另外，我們學院有個畢業生，他回到縣裏給中學生上課，仍然繼續進行蠱惑人心的宣傳。他說，六四前，他們去北京有六十多人，回來時隻剩二十多人。有四十多人在北京被打死和打傷。這不是造謠惑眾嗎？現在，有些年輕人，不知道他們是通過什麽渠道，接受了滿腦子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想。這些人走上教育崗位，站在講台上公開宣揚的，就是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想，這的確是個值得注意的問題。

還有一些學員，他們則采取消極抵製的態度。他們說，他們采取的是“三不政策”。哪三不呢？一是不看，二是不聽，三是不信。所謂不看，就是對黨報黨刊不看，對電視新聞不看；不聽，就是對所有的政治宣傳都一律不聽；不信，就是對我們的宣傳一律不信。

從以上種種現象看，我們思想工作的任務是非常艱巨的。我們的黨團組織，以及所有政治課教師，都麵臨著一個嚴峻的挑戰，那就是如何防止青年一代的和平演變，使他們堅信中國隻有在共產黨的領導下，走社會主義道路，中國才有可能走向繁榮、富強的現代化社會。

鄧部長的說教之後，宣布散會。

                                                                              （1989年1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