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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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為人知的馬綿征案

(2013-10-11 17:42:09) 下一個

鮮為人知的馬綿征案

 

粉碎四人幫以後,遼寧的張誌新案曾經在國內媒體上廣為宣傳。同時,媒體上對文革時期的說法是封建法西斯主義。不久,類似張誌新的受害者,在媒體上就不再披露。同時,封建法西斯的提法也被禁止。中共竭力把張誌新案作為個別現象來處理。為何?因為人們要把文革中的大量罪行揭發出來,對中共的血腥本質就一目了然了。所以,像類似張誌新案的馬綿征的慘案,執政者就采取了泥封土掩的辦法,企圖永遠不讓世人知道。直到如今,馬綿征被害已經40多年,國內除了貴陽的老年人以外,一般人是不知道馬綿征是何許人。有鑒於此,在這有表達自由的地方,把我知道的有關馬綿征的案情,告訴世人,讓大家看看當時是不是封建法西斯主義?

那是在80年代,我在臥鋪列車上偶然與我的一個高中同學相遇,他文革前一年大學畢業,分到貴州工作。在列車行進中,我們彼此都向對方介紹自己二十多年的經曆。在他講的貴州見聞裏,最使我難忘的是貴陽市在文革期間發生的馬綿征案件。這個案件之所以讓我難忘,是因為馬綿征的案件與遼寧的張誌新案件非常相似,而且馬綿征同樣像張誌新一樣剛烈,一樣寧死不屈,聽了讓人感到震撼!

我的同學告訴我,馬綿征是市建公司第四工程隊的女技術員,大概是30歲左右,畢業於武漢某建築工程學校。那是1970年的冬天,文化大革命進入不死不活的階段,馬綿征看了中共兩報一刊的社論以後,寫了一張大字報,談她對當時文化大革命發展形勢的看法,其中不指名地提到毛主席身邊有值得警惕的人物。在小組發言中,她則明確地指出,說林彪是個投機分子,馬屁精,他接了班能幹出什麽好事嗎?又說,江青是上海灘的戲子,講話又沒水平,說她是什麽無產階級文藝革命的旗手,這簡直是笑話!馬綿征的發言,很快被匯報上去,領導開始考慮她還年輕,技術也不錯,又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就找她個別談話,讓她寫個檢查。意思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馬綿征說,偉大領袖毛主席要我們關心國家大事,我這是按毛主席的教導,發表自己的觀點,如果誰不同意,可以公開辯論。她堅持不寫檢查。這讓領導很是為難:對馬綿征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很可能就犯包庇罪;如果把事情弄大,馬綿征就可能是現行反革命。所以,領導請示上級,上級指示先隔離審查,在單位批鬥,看馬綿征的態度如何,然後再做處理。

沒想到,在批鬥大會上,馬綿征不僅不服,而且還大喊“打到林彪!打到江青!”這就使問題更加嚴重起來,因為她在小組的發言,隻是個別人知道,現在她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著幾百人喊所謂“反動口號”,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政治事件。這時候,誰也不敢再保她了。所以,她很快被批捕,而且關進市公安局的囚室。

據後來傳出來的消息,馬綿征在公安局仍然拒絕寫檢查和交代。後來還用絕食來表示抗議!公安局的領導開始還以為馬綿征餓個兩三天,受不了以後,會進食。沒想到,她絕食四五天以後,人已經站都站不起來了,仍然是滴水不進,送進去的包子米飯連看都不看。就是說,她是決心一死。至於她當時說了些什麽,隻有公安局內部人知道。公安局領導一看,馬綿征這個女子果然要頑抗到底,就下令用膠管從口腔插入胃裏,人工灌水和牛奶,雖說馬綿征那時已經奄奄一息,但她仍然咬緊牙關拒絕進食飲水。那些給她灌水和罐牛奶的人說,幾個人不得不揪住她的頭發,撬開她的嘴,把膠管使勁插入她的胃裏,灌完牛奶和水以後,膠管從胃裏取出來的時候,膠管上都滴血……

就這樣,馬綿征以“現行反革命罪”被判處死刑。

我這位同學說,每年在新年和春節到來之前,貴陽市照例要開一次宣判大會,處決一批死刑犯。這大概是中國自古以來的慣例,估計中國其它城市也會如此。

貴州的冬天很陰冷,那天天氣陰沉沉的,不見太陽。文革期間貴陽市各單位或各個學校,經常到春雷廣場聚會,每次都是幾萬人,甚至十幾萬人。有的是慶祝什麽勝利,有的是傳達毛主席的最高指示…… 這種聚會,全市各單位照例都停止日常工作,大家排隊到春雷廣場集中。今天是宣判大會,氣氛和以往的慶祝大會自然不同,大家期待的是今天究竟宣判的都是一些什麽樣的罪犯。

開會時間一到,就把一批胸前掛上大牌子的犯人,由武警押到主席台下排成一排。隻見這些犯人胸前個個都掛著一個大牌子,牌子上寫著犯人的犯罪性質,如“現行反革命分子”或“殺人犯”、“強奸犯”等。然後是罪犯的姓名,凡是判了死刑的犯人,牌子上的姓名都打了大紅叉。

他說,大會主席台上坐了一排領導人。大會開始,領導通過擴音器講話,照例是遵照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指示,對階級敵人絕不能心慈手軟之類,然後宣布各個罪犯的罪狀,有時還由主席台上的人帶領大家喊口號。最後是把被執行死刑的“罪犯”壓上大卡車,遊街示眾。

早已經準備好的卡車開過來,武警把犯人拖上卡車。每輛大卡車上是兩個死刑犯,犯人後麵站著的是荷槍實彈的武警。那天被判處死刑的一共有20幾個人,把這些犯人壓上10幾輛大卡車以後,由春雷廣場向北,緩緩行駛,沿途的馬路兩旁站著的都是人,男女老少站在人行道上是裏三層外三層,翹首等待大卡車開過來……

遊街示眾的卡車車隊,在指揮車的引導下,在警報器發出的令人感到恐怖的聲音中,從春雷廣場緩緩開來。第一輛卡車上站著的就是馬綿征,她旁邊也是一個女性,兩個人胸前的牌子上都寫的是“現行反革命分子”。兩個年輕女性都是五花大綁,而且馬綿正的嘴還用一塊白布捆起,大概是怕她在遊街示眾的路上喊出什麽“反動口號”。兩個女子臉色慘白,大家說是關押期間見不著太陽所致。馬綿征和另外那個女子,年齡都是30歲左右。每個馬路旁看熱鬧的人,都默默地觀看卡車上的罪犯,誰也不敢張口議論,因為當時大家都知道“禍從口出”……

車隊出了廣場,從中華南路到中華北路,大概需要半個多小時。沿途成千上萬的市民,聚精會神注視著每個車上的死刑犯,心裏怎麽想,就因人而異了。

卡車一出城,就加快了車速。一般站在馬路旁邊觀看的市民,車隊過完就轉身回家了。而一些好熱鬧的年輕人,還騎上自行車,跟在卡車後麵,要親自到刑場去看行刑。據到刑場觀看行刑的人回來講,有些死刑犯,到了刑場,就已經嚇癱了,是兩個武警把他從卡車上拖下來,一直拖到土堆邊,而第一輛卡車的兩個年輕女子,則是昂首挺胸走到土堆邊,特別是馬綿征,站在那裏,拒絕跪下。一聲令下,馬綿征挨了一槍,還回頭看行刑的武警戰士,旁邊觀看的人講,一共開了7槍,馬綿征才倒在地上……

當天,判刑的告示貼滿市內的大街小巷。可是人們發現,幾乎所有布告上馬綿征的名字都被摳掉了。這是不是民心不服的一種表達方式呢?

我這位同學最後說,文革結束,馬綿征平了反。“可是一紙平反書,能夠撫平馬綿征兩個年幼的孩子失去母親的傷痛嗎?馬綿征的丈夫,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他們失去親人的痛苦,又有誰能體會?……”我這位同學滿臉悲憤地說。

馬綿征的慘案,一直埋藏在我的心裏。後來看到香港雜誌上一篇文章,提到文革中有135千餘人被以現行反革命罪判處死刑(據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等合編的資料),心中不免想到,這些所謂“現行反革命分子”,不是都像張誌新和馬綿征這樣的人嗎?聯想到五七年反右派運動,毛澤東把敢講真話的人打入十八層地獄,五九年又把以彭德懷為首黨內敢講真話的人士打成右傾機會主義分子,文革中則把張誌新和馬綿征這樣敢於發表不同觀點的人,打成“現行反革命分子”,並加以肉體消滅,而六四血腥屠殺的,又是一批爭取民主的真正的愛國者……中共所有這些做法,豈不是把我們中華民族的正氣和元氣都摧毀了嗎?現在,國內知識文化界廣為流行的犬儒精神,它的根源不是就在這裏嗎?所以,我們民族要振興,就必須從恢複我們的民族正氣著手,打破中共的封鎖和禁忌,把毛澤東和他的幫凶殘害中華民族誌士仁人的罪惡揭深批透!隻有這樣,我們的民族才有希望,才會成為一個偉大的民族。

                                                                                                                                                               

                                                                                          2013/10/4—初稿

                                                                                                 10/6

                                                                                                 10/8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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