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吃人休矣
多年的習慣，晚飯後總要打開中文網頁看看祖國新聞。但是今天的確是個壞日子，映入眼簾的竟然連續三條都是礦難事故。
“12月3日電 據新華網來自黑龍江七台河搶險救災指揮部的消息，經過救援人員在井下的緊張搜救，截至今晚20時，此次礦難已確認的遇難者總人數達到169名，其中包括167名井下礦工和2名地麵作業人員。”
“中新社鄭州12月3日電，記者從河南省洛陽市新安縣獲悉，12月2日23時40分，河南新安縣石寺鎮寺溝煤礦發生透水事故，42名礦工下落不明。”
“中新網12月3日電 12月2日早6時50分，貴州六盤水市水城縣阿嘎鄉仲河煤礦發生瓦斯爆炸事故，事故發生時井下有31人，其中15人安全撤離，16人遇難。”
麵對227個被煤吃掉的生命筆者扼腕之餘，另一則消息簡直讓人氣炸肺。中新網12月3日電 綜合新華網報道，國家煤礦安全監察局局長趙鐵錘表示，未來3年內，要基本解決小煤礦的問題，稱“目前，全國有約2.4萬個小煤礦，到時最多剩1萬個，平均每年減少4000多個”，同時強調解決小煤礦問題的“思想上不可動搖”。 好一個未來3年！好一個“思想上不可動搖”！
再根據中國新華社報導，2004年一年，有6000多人死於煤礦事故。為了表示對死難礦工的慰問，2005年元旦，國家總理溫家寶專程赴陝西看望銅川礦難職工的家屬並流下了眼淚，他表示：我們一定要重視抓好安全生產，不能再讓這樣的悲劇發生。要對礦工負責，對人民負責，對後代負責。
筆者不禁要問趙局長和那些製定政策的人們，為什麽要等3年？如果以2004年的煤礦死亡數字推算，等3年意味著還要有18000位中國礦工死於礦難。麵對即將死去的同胞，你們就沒有一點惻隱之心？國家最高行政長官的承諾竟然如此兒戲？在為民做主的問題上，頭頂各類烏紗的大小官僚們難道還不如一個唐知縣？
魯迅先生說過，“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筆者從來都是如此。但是麵對死去的和即將以同樣原因死去的同胞，任何有良心的人都不會苟且，都會以不同的方式發出心底的呼喚。
讓我們先看一下中國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統計，“去年（2004年）全國煤礦百萬噸死亡率為4.17，即每開采一百萬噸煤，有4.17名礦工死亡，其中鄉鎮煤礦的情況最嚴重，死亡率為9.62，其次是國營地方煤礦，死亡率為3.13。從這個角度看，中國煤礦死亡率之高，不僅是美國的100倍，也是南非的30倍。連人均收入僅為中國一半的印度，死亡率也隻是中國的十分之一……。”今年以來中國采礦業已經有5000多人死於各類事故，超過全世界采礦業事故死亡人數的總和。
另據中國經濟時報，“2004年1月至11月間，共有5286名煤礦工人死於事故。從2001年到2004年10月底共發生一次死亡10人以上的特大煤礦事故188起，平均4到7天一起。2003年世界煤炭產量約50億噸，我國煤炭產量為16.7億噸，約占全球的35％；全球煤礦事故死亡人數約8000人，我國為6434人，占全球的近80％。考慮到尚有不少瞞報和謊報的情況，實際死亡事故數和死亡人數要遠大於這個官方統計數。”
這些令人發指的數字和事實向人們昭示，中國的煤在吃人，並且是那樣的肆無忌憚。黑心礦主關心的隻有一個字“錢”；而部分當權者關心的是如何用權換取“錢”。他們把“煤黑子”和自己的經濟和政治利益掛鉤，從來沒有當作生命來珍惜。趙局長“思想上不可動搖”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因為在根治礦難的問題上，利益階層從來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會有“不動搖”之說，若中國礦工的性命真的能夠“人命關天”，礦難問題應早已解決。之所以礦難頻發，其根本原因如下：
一. 煤礦工人的基本權益得不到保障。中國的礦工大多數來自農村，由於幾十年的戶籍製度形成的城鄉二元結構，農民在中國從來就屬於二等公民。二等公民當了礦工，依然是二等公民。原有的所謂國有煤礦工人自從有了農民下井，幾乎不再出工。而那些地方小煤礦、私有煤礦的礦工幾乎百分之百來自農村。這樣一個由二等公民組成的產業群體，從來也沒有得到過任何話語權。那些形同虛設的工會組織不代表他們說話。這樣的產業烏合之眾除了微薄的工資之外，幾乎沒有任何政治權利。
明知下井挖煤可能付出生命的代價，為什麽農民還要鋌而走險呢？原因還是二等公民所致。中國采礦業年平均工資為１３６８２元，而農林牧漁業年平均收入僅為６９６９元，兩者之間的差額足以吸引農村勞動力，特別是貧困地區農民去冒生命的危險。再由於農村的文化教育落後，可以肯定地講，下井的農民礦工除過沒有經過正規的勞動保障培訓外，也不會知道天賦人權給予人的最基本生命權力，更無法奢談組成工會替他們出頭，保障自己的勞資權益。
要解決煤吃人的問題，必須有替廣大礦工說話的獨立工會組織。按目前的中國現狀，大型國有礦的行政管理機製與其他機構沒有本質的區別，工會充其量為發放勞保福利的機構；工會主席行政職務為付礦長級，受煤礦的直接領導，根本不能製約日常安全管理。而那些私有煤礦肯定沒有工會組織，更談不上監督生產安全。隻有礦工自己的工會組織，才是監督生產安全組織保證。
中國安全生產當局最近提出要有礦級領導跟班下井。這個想法不錯，但由誰監督？難道非國家煤礦安全監察局趙局長提著鐵錘親自掛帥出征不成？事實上在沒有真正的工會之前，包括領導跟班下井在內的所有管理製度都可能流於形式。即便是大型國有煤礦，其管理層對礦工生命的漠視未必就好於小煤礦。11月30日在指責黑龍江七台河礦領導時，中國安監總局局長李毅中就憤慨地說：“你們連民營小煤窯主都不如！” 在“人命關天”的大是大非問題上，無論出於任何角度考慮，代表中國礦工的工會組織出現是必然的，隻是時間問題，因為拿命換來的組織才真正知道生命的珍貴。中國礦工需要瓦文薩！
二. 官煤勾結成為黑心礦主的保護傘。新華網北京11月1日電截：“至10月20日，中國共報告登記在煤礦投資入股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和國有企業負責人4578人，其中國家機關工作人員3002人。登記入股金額6.53億元，已經撤資4.73億元。”
從上述數字讀者可以看的很清楚，中國的官員在發黑心煤炭財的路上走得太遠。筆者可以負責任地說，這個數字絕對不是全部。暫且不論上述人均高達十幾萬的入股資金從何而來，僅從行政管理最基本公允性上來講，有利益衝突的官員是不會為礦工說話。
再根據中國工人日報的報道，麵對“煤礦事故頻傳，有關部門決定關閉4000不合格煤礦，並對現有12148座煤礦檢查，發現有70%不合格。但是一些省市在11月中停產整頓煤礦驗收中，合格率竟然高達100％。中國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總局局長李毅中指出，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李毅中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由於經濟利益的趨使，中國地方直接管理煤礦生產的官員，以及其他大小與之有染的官員在停產整頓的過程中，對於被檢查對象必然大開綠燈。筆者家鄉陝西黃龍的一個小煤礦死了12個礦工，由於礦主和縣煤炭局長有經濟利益，整個事件被捂了下來。後來由於屈死礦工的家屬上告，事件才被揭露。
這位小地方的官員在當地省城擁有兩個高檔住宅，都是以100多萬人民幣現付購買的。據檢察機關稱，按他的收入即便不吃不喝，要買這兩個房子，最少要掙80年。他的錢是哪裏來的，礦主給的！設想這樣的官員如何能對煤礦的安全負責。小煤礦的事故頻出就是因為這些官員罩著，他們可以不添置安全設備，不按生產規律辦事，隻要能采煤賣錢就行。
以上兩點是中國礦難的根本所在。一方麵部分礦工沒有基本的生存權，得不到任何組織形式的政治保護；另一方麵部分官員和黑心礦主狼狽為奸，竭力阻止礦工們團結起來，為了基本權益而抗爭。這樣必然形成惡性循環，助長黑心礦主有恃無恐地為了經濟利益減少對安全保障設施的投入，使中國的煤礦成為最草菅人命的行業。
最後，國家宏觀管理不善成為誘使礦難頻發客觀原因。國家的經濟發展是好事，但是管理不善必然帶來負麵影響，甚至付出血的代價。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形成對電力巨大需求，而中國的火力發電占到了整個發電量的80％。電荒導致煤炭供不應求，供應缺口增大，煤炭價格高騰。在能源價格管理上中國的管理者們犯下了致命的錯誤。
首當其衝的是沒有管理好影響經濟發展的能源價格。在中國電力生產為計劃經濟範疇，其價格不能根據市場需求進行調整，從而形成整個市場對低價格電力巨大需求。相反，中國煤炭已經屬於價格放開的商品，同時一並放開了小煤礦的開采權。於是80％的電力生產對煤炭需求大幅增長時，煤炭價格必然攀升。
當市場可不計成本地使用電力，發電者為了保障供給拚命發電時，發電用煤炭的價格卻享受市場待遇，一路飆升。據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企業商品價格信息，2004年煤炭價格較上年同期上升41.7%。有些省份的優質煤炭已經賣到每噸1000元,接近汽油價格，實在令人咋舌；與此同時電力價格僅上漲了4.5%，不足以竭製市場的過分需求。一方麵為受到價格機製約束的低價電力供給，而另一方麵為沒有價格機製約束的煤炭價格隨行就市，導致的結果是煤炭一漲再漲。是高額利潤刺激煤礦超負荷生產，引發一連串的礦難發生。
國家可以采用行政手段管理電力價格，為什麽不能倒回去，將煤炭價格乃至開采權管理起來？又是一個利益問題，中央已經將煤炭的權力下放，地方得到了利益，那裏肯放。馬克思早就說過，“當資本的利潤能達100％，它就無所不為，敢於踐踏人間的一切法律；當利潤達到300％時，就會有人不惜走上斷頭台”。說得透徹一點，煤炭的利益就是地方官員的利益，而且“利潤達到300％時，就會有人不惜走上斷頭台”！
中國四川某文化傳播公司攝製電視劇《威脅》中有句台詞道破了那些有煤炭利益官員的心態：“我們錯就錯在把良心丟了，把人命看得比煤塊還不如。” 在中國要根治礦難，必須根治煤礦的管理機製，根治那些大大小小的與煤炭有利益關係的官員。倘若能夠如此，關閉小煤礦何須在等3年？何須“思想上不可動搖”？
煤炭的利潤是奪取礦工性命的最根本原因。為了減少礦工的生命損失，中央政府必須馬上調整整個能源價格結構，從根源上解決市場對煤炭的需求，抑止煤價的飆升，降煤炭利潤，使煤炭生產者不再為了巨額利潤拿礦工的生命作賭注。
綜上所述，中國礦難的本質在於，礦工沒有人權、貪官助紂為虐、能源機製失調。若不解決這些問題，中國礦難將繼續發生，煤吃人的事件將永無休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