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孩子在今年年初的時候,找了一份暑期實習的工作。
公司位於離家兩個小時車程的一個極小城,人口不多,附近既沒大學,也沒大公司。他在網上搜了一陣,短期租約的公寓根本沒有,與人合租或者撿漏暑期轉租也都沒什麽可能,隻能租民宿。民宿的選擇也不多,後來終於找到一家位置合適的,網站上說屬於rare find,評價中等偏上。他跟房東聯係來幾回,感覺還容易溝通,就趕緊定下來。總共需要租住九十天,五千五;先付定金,餘款分兩次付清。
到了五月中,我們幫他搬家。到的時候,看到一位像是來自南美的老太太在整理院子。她自稱Grace,熱情地跟我們用西班牙語打招呼,但聽不懂英語。Grace就是網上房東的名字。孩子猜測,也許她一直用翻譯軟件在民宿網站上交流 ,怪不得時不常感覺個別語句有些奇怪或不順。
這是一個袖珍三室兩廳的老舊房子,我家孩子占據其中最迷你的一間,六、七十平方英尺,家具有一張床,搖晃的床頭櫃和一個五鬥櫥。來之前,聽有經驗的朋友介紹說,民宿的不粘鍋都是粘的。可這個廚房除了基本電器,根本沒有廚具,幸好我們自備了所有的鍋碗瓢盆和被褥。
臥室的窗戶打不開,修理工David五分鍾就到了。他愛聊天,主動告訴我們,他是Grace的女婿,隻負責維修;他老婆Sherry 負責所有與民宿公司和遊客打交道。又說,嶽母是這個房子的房主,但她住在離這裏隔兩條街的女兒女婿家,這裏的三間屋全部用於做民宿。通過這番聊天,我們總算理清了主人的姓名之謎。
三個星期平靜地過去,第一次房款已取走。孩子說,旁邊兩個房間偶有人出入,一切良好。直到有一天打電話說,Sherry告訴他,房子賣了。
這樣一說,我想起來,搬家那天,好像前院大樹下是靠著一塊歪歪扭扭的木板,上麵手寫著“屋主自售”,當時沒有放在心上。
對於唯一的這位房客,Sherry的解決辦法是去住到她自己家裏。我們並沒有租住民宿的任何經驗,也沒有想到原始簽約的房子已經不在,換了一個地方是不是應該另簽一份合同。當時覺得隻要孩子的住處解決了就好,附近也沒有更多的選擇,就同意了,而且囑咐他要跟房東及其他家庭成員搞好關係。
這個新家是兩層母女屋,分門出入。樓上三間,Grace和外孫女住一間,另外兩間用於民宿;還有一條小狗,兩隻貓。樓下是房東Sherry夫婦加兒子,兩隻大狗。我們家從來不養寵物,對於別人家貓狗的反應是不怕,不反感,但也不碰不逗,保持距離。房東家有狗,雖然不盡如意,但可以勉強接受。
搬家一個星期後,恰逢國慶長周末。我們過去看孩子,順便跟房東打個招呼,送給她家一些水果和一個節日大蛋糕作為禮物。進到屋裏,我發現孩子把耳機當耳塞用。他解釋說,那條狗一天到晚叫個不停,充滿攻擊性。他除了使用廚房和衛生間,隻能一直待在自己房裏,天天關著門,塞上耳塞,降低噪音。我們進門的時候,確實聽到狗叫,院子裏圍住的兩隻大的很安靜,樓上籠子裏小的反而氣勢洶洶。我們當時以為是因為生人的氣味,熟了以後就會好。
又過了一個星期,第二次,也就是最後一筆租金,也被取走了。忽然,某周日下午,孩子打電話過來,他被狗爪子給抓了。
我趕緊讓他照張像寄過來,看一下傷勢。從照片上看,腿肚子上有三道長長的紅色爪印,沒有出血。他說當時他正想出門走走,路過客廳,狗就跟過來對著他狂吠。孩子說,這種情況其實天天發生,狗隻是在我們去的那天,被關在籠子裏一小會兒,其他時間都是散養。往常房東家裏的人會出聲製止,這次家裏隻有主人十歲的兒子在,這隻狗就猖狂起來,直接撲上來了。他不確定會不會再次受到狗的攻擊,也 為了得到片刻清淨,躲到附近一個公園去了。
事情到這一步,我們決定出麵與房東溝通一下,商量怎麽解決。電話打過去,Sherry說她已經知道了,正在外麵買套狗嘴的東西,差不多過一個小時回去;她會給孩子打電話,以後就把狗一直關籠子。我們聽了,覺得有點放心,轉念一想,孩子又不是被咬是被抓的,總不能給四個爪子穿鞋穿襪吧。再說長期關籠子,別說不現實,即使實行了,狗或主人,必有一個得憂鬱症。房東需要控製的不是狗頭或狗身,而是它的攻擊性。 我們又把電話打過去,提議把狗放在樓下,遠離租客,一勞永逸。Sherry滿口答應。
這時,孩子已經在公園待了幾個小時,手機快沒電了。為了省電,我給他送了短信,簡單告訴他與房東的通話內容,讓他安心回去。沒想到,我剛送了短信,房東就打電話過來說,想起來樓下還有兩條大狗,會咬這條小狗,所以不可能放樓下,又再次保證,以後不會有類似這樣的事情發生。這個邏輯聽上去就讓人不舒服了,小狗的安全可以靠遠離大狗而得到保證,租客的安全難道就靠口頭承諾得到保證嗎?
孩子得到這個消息,說他不願意回去,不想過提心吊膽的日子。這個狗每日狂吠,已經令人心煩意躁;而且對他充滿警惕,總是跟在腳邊,守住廚房不讓進,早上煎個蛋都困難重重,更不要提做晚餐,每天隻能用速凍食品解決。我們這才第一次了解到,這狗原來一直是個困擾。
房東為了表達誠意,又發來了狗戴著新嘴套的照片。這是一隻體型偏小的黑狗,我根據她在電話裏的發音,上網搜尋Chihuahua,果然是缺乏安全感的狗品種。
這時天已經快黑了,孩子沒有吃晚飯,第二天還要上班。我們決定先解決當下問題,催他回去給手機充電,收拾東西,同時幫他訂了兩晚旅館。 房東得知當晚要出去住,放話說,如果退租,算我們違約,剩下還沒有住的錢不會退一分的。
第二天, 我們經過再三考慮,決定還是離開這家民宿,另尋沒有狗的住處;房東昨晚的忽然變臉,也讓人有些害怕。
關於費用,總共十三個星期已經全部提前付清,我們要求拿回從搬出之日算起,剩下的五個星期。搬進來之前,她曾經多算了三天,孩子發現後提醒她更改,她一直拖著不改,現在改不了了。我們理解做民宿也是不易,這件事確實對他們的收入有影響,就不計較了。過了一夜,房東的態度有所緩和,同意退回剩餘日子一半的租金,同時反複嘮叨,損失了兩千塊,外加一個六十塊的狗嘴套。從始至終,我們沒有提出任何賠償,為了盡快和平解決,就又退了一步,隻要求退回四個星期,這個條件她終於同意了。
接下來開始算細賬。既然是私了,我們需要自己厘清民宿的費用分項,而複雜程度超出想象,大概有州銷售稅,州入住費,市政入住稅,縣旅遊稅等,以89天為界,包括或不包括清潔費和服務費等。我們本以為房東會經驗老道,駕輕就熟,對條款和各項收費都清楚,沒想到短信往來沒有幾個回合,她倒不勝其煩,主動提出交給官方處理,無論怎樣的結果,她都接受。
這樣一來,過去三天所有的討價還價都歸零,事件處理狀態又回到了被狗攻擊的那一天。
我至今也想不明白,在這個事件中,房東是理虧一方,公了明顯對租客有利;但租客讓步,私了已經談妥了條件,為何她還會主動提出公了。難道她真是在與理工男掰扯數字的時候被繞暈了?
事情交到民宿管理方,從頭敘述有些複雜,處理過程反而簡單,一切按照程序來。我們再也不需要與房東聯係,都由客服代理。過了幾天,我們賬戶裏收到全額退款;房東那賣出的房子已經不在民宿單子上了。
我一直不敢住民宿,總是不放心和陌生人同住一個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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