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媛端著那盆飯走到沙發前,一臉真誠地對鄭毅燮說:“鄭毅燮,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我剛才的態度不好,也請你原諒。我們家的飯呢,也沒剩多少,總共就這麽多,你就將就吃點,千萬別客氣,也別裝假,把它都吃了,一點也別剩啊!這可都是農民伯伯的血汗,粒粒皆辛苦。你要是剩下了,就是看不起我,不接受我的道歉。”
“哪能呢?其實剛才都是我不好,沒把事情搞清楚就胡亂衝你發脾氣,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這飯我一定好好吃,都吃了。”說著,鄭毅燮接過那盆飯,大口地吃了起來,不一會兒,沒費什麽勁就吃了小半盆。秦媛和尤鍾良坐在一旁看都看傻了。
秦媛問他:“你該不是高老莊來的吧?”
鄭毅燮搖著頭說:“不是,我家那個莊子叫鄭老莊,一莊的人基本上都姓鄭。”
秦媛看見尤鍾良在一旁偷偷地抿嘴樂,站起身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去廚房裏又盛了一大碗西紅柿雞蛋湯過來,放在茶幾上,對鄭毅燮說:“你別光吃幹的,再喝點湯,別噎著。”
“哎,謝謝。”鄭毅燮說著喝了口湯,“你們家的飯菜比食堂的飯菜好吃多了。”
“你平時每頓都吃這麽多嗎?”秦媛問。
“怎麽會?每頓都這樣吃,吃到半個月的時候,糧票就用完了,下半個月就得紮脖子了。隻是偶爾大吃一頓,平時就吃七八分飽。有時候,班上的女生會勻一些糧票給男生。”
“那我請你吃的這頓,你能吃飽嗎?”
“這可是大吃一頓了,”鄭毅燮說,“我覺得你和其他的女生不一樣,一般人請人吃飯不會像你這樣,看著你樣子像嬌小姐,其實你是特別豪爽的那種人。”
“那就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梁山好漢唄,那裏麵的女人哪有好人啊,不是母老虎就是母夜叉。我像那樣的人嗎?”
“其實,你更像我媽媽。”
“我有那麽老嗎?”秦媛有些不樂意。
“我不是那個意思,”鄭毅燮極力想解釋清楚,“我是說你心好又實在,除了我媽,沒人拿這麽大盆飯給我吃。”
秦媛樂了:“看不出你還真會說話,會哄人呢。你先吃著,我上去拿筆墨硯台,一會兒幫你寫海報,哥哥,你跟我一塊兒上來,幫我拿。”
秦媛和尤鍾良來到秦媛房間裏,尤鍾良忍不住了:“媛媛,瞧你這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的,還自以為是舉世無雙的毒計,你還想撐死他,結果人家說你像他媽媽那麽好,給他飽飯吃。”
“你說他是真傻還是裝傻?我說他是高老莊來的,他跟我說什麽鄭老莊。”
“人家不是就住在鄭老莊嘛,農村來的人樸實,哪有你那麽多彎彎繞腸子?”
“算了,反正我現在已經不生氣了,而且,我現在特別能理解韓愈所作《馬說》之精髓了,真是馬之千裏者,一食或盡粟一石呀!”秦媛這樣說著,又想起了自己給鄭毅燮起的外號“黑馬”。
“拿硯台和筆墨下去,幫他寫海報吧。”秦媛一邊把筆墨硯台拿出來,一邊對尤鍾良說,“哥哥你這下可得出馬了,就講講你怎麽申請去美國的,應該不是什麽問題吧。”
“這媛媛給派的任務,我當然要保質保量地完成。”尤鍾良笑著說道,看著秦媛忙不迭地找筆墨硯台的樣子,他越發覺得這個妹妹即便任性刁蠻,也還是那麽可愛。
兄妹兩人來到大廳時,鄭毅燮已經吃完飯在廚房刷起碗來,看見尤鍾良進來,說道:“這刷碗、收拾廚房的事我包了,我吃了飯當然要幹點活了。”
“那好,你幹吧,我去幫秦媛磨墨去。”
鄭毅燮刷完碗、收拾好廚房,來到大廳,看見秦媛已將寫海報的大紙鋪開在大餐桌上,正筆走龍蛇地寫著,尤鍾良則坐在一旁幫她磨墨,鄭毅燮走近一看,那字體端莊渾厚、遒勁有力,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完全無法想象這些字竟是出自這樣一位嬌媚女子的芊芊玉指,不知不覺站在一旁呆住了。
“看看我妹妹的字怎麽樣?給個評價。”尤鍾良說道。
“好,太好了。完全不像個女孩子寫的。”鄭毅燮讚歎道。
“你這話是說女孩子寫不出好字啊。”秦媛說著,並沒有停下手中的筆。
“不是,一般說到女孩子的字,就會想到那種娟秀的蠅頭小楷,不過我現在覺得這就是你寫的字,你就是這種大氣磅礴的豪放氣質。而且,這不像是海報,倒像是書法作品。”
“那等講座結束後,你把它收起來,等我以後出名了,你就可以拿它來賣錢了。”秦媛對鄭毅燮說著,自己倒笑了起來,又對尤鍾良說,“我知道哥哥又要說我掉錢眼裏了。”
尤鍾良用手指點著秦媛:“你知道就好,別動不動就提錢,不像個女孩子。”
“哥哥嫌我俗,咱們來點高雅的,寫書法的時候,應該焚香彈琴,香就別焚了,彈個琴吧,沒有古琴,就鋼琴代替,哥哥去彈一曲吧。鄭毅燮過來磨墨。”秦媛又給兩個人分派了新任務。
尤鍾良坐到鋼琴旁,打開琴蓋,彈起了《致愛麗絲》,悠揚的樂曲從他的指尖流淌出來,在整個大廳回旋著。
鄭毅燮一邊磨墨一邊欣賞著那隻精致的硯台,優美的造型,精雕細琢,硯石中灑布金黃色點,黑地黃星,宛若夜幕繁星,四周雕刻的飛雲、駭浪和盤龍,刀法圓潤流暢,渾樸大方。就連一旁裝硯台的雕漆木盒都顯出古樸典雅的風格。於是讚歎道:“你這硯台真漂亮!”
“你還挺識貨的,那是歙硯,你手上那隻墨是徽墨,是我爸爸出差時,專門給我買的,我手上的這支筆是湖筆,都是屬於真正的文房四寶裏的東西,隻是你的紙差點兒意思。”
鄭毅燮不懂秦媛說的這些,上小學,學寫毛筆字時,他在村裏供銷社買的墨汁和毛筆還是用家裏攢的雞蛋換的。至於筆墨紙硯的好壞,他也不挑剔,有用的就好。不過,他明白秦媛的這些東西當然都是好東西。
看著秦媛寫在海報上的字,他不禁發問道:“主講人:尤鍾良。這尤鍾良是誰?你跟他說好了嗎?”
秦媛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彈琴的那位。你都吃了人家做的飯了,還不知尤鍾良是誰?”
“他不是你哥哥嗎?”鄭毅燮覺得奇怪。
“他是我哥哥,沒錯呀,有什麽問題嗎?”秦媛問。
“那他跟你怎麽不是一個姓?”鄭毅燮問。
“不是一個姓就不能是哥哥嗎?”秦媛反問道。
“哦,那是表哥。”鄭毅燮自我解釋道。
秦媛笑了起來:“表哥?你看他那點兒像表哥?這俗話說,姑老爺抬進抬出,舅老爺走進走出,表老爺縮進縮出。你看他像縮進縮出的嗎?”
秦媛說這番話的本意隻是想說尤鍾良不是表哥,鄭毅燮理解成尤鍾良是秦家的姑老爺了,心想那也就是秦媛的未婚夫了,再看著他二人一個彈琴,一個寫字,又是哥哥、妹妹叫著,完全是一幅郎情妾意、鸞鳳和鳴的景象,不免有些既羨慕又自卑的情緒。
等秦媛把幾張海報都寫好,鄭毅燮和二人約好,講座第二天晚上在東樓206教室7:30準時開始,就拿了海報離開了秦家,而秦媛和尤鍾良也結伴到教工俱樂部跳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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