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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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界精英 (32) 臨別囑托

(2013-10-15 09:52:04) 下一個

秦明山和林夢婷辦完燕城的公事,回到家已經是星期六的晚上了,兩人開門一進屋,就看見兄妹兩人坐在沙發上聊天兒,秦媛織的圍巾也剛好完工。

看見爸爸媽媽回來,秦媛高興地跑過去,舉著她的最新傑作顯擺:“看看,我織的怎麽樣?”

秦明山沒看明白:“你織的這是什麽呀?像漁網一樣。”

“爸爸怎麽這麽沒有欣賞水平?這是圍巾,圍巾,是我給哥哥織的圍巾。”秦媛認真地解釋著。

秦明山笑了起來:“你們大家看看,這大窟窿小眼的,不是漁網是什麽?這圍巾能暖和嗎?”

“哼,漁網就漁網,我就用這個漁網來網我家的大魷魚。”秦媛不服氣,跑到尤鍾良跟前,把圍巾套在他脖子上,又繞了一圈,問道:“哥哥說,暖和嗎?”

尤鍾良點點頭說:“暖和,很暖和。”

秦媛得意地說:“你們聽見了嗎?哥哥自己都說暖和。爸爸就會打擊我。”

林夢婷說:“現在是九月份,不僅暖和,而且還熱呢。你快拿下來吧,不怕把哥哥熱壞了。”

秦媛把圍巾從尤鍾良的脖子上拿下來,一邊疊著一邊說:“我知道爸爸說的那種一板一眼的老式圍巾,厚厚重重的,現在誰還圍那種圍巾,像老古董似的。哥哥這麽帥,當然要圍這種又暖和又時髦的。”說著,她把疊好的圍巾交給尤鍾良。

秦明山夫婦也來到沙發跟前坐下,林夢婷問兩人:“這幾天你們倆在家都幹什麽了?”

秦媛說:“大部分時間都在家,我織圍巾,哥哥看書,我們聊天兒說話來著,說我們小時候的事。對了,媽媽,我們還有一件事沒搞明白,哥哥為什麽叫你姨媽不叫姑媽呢?媽媽不是和哥哥的爸爸是師兄妹嗎?那不是該叫姑媽?我們還說是不是叫錯了?”

林夢婷笑著說:“良兒沒叫錯,我就是姨媽,這裏麵還有個典故。當年在蘇聯留學那會兒,良兒爸爸想追良兒媽媽,不知道怎麽追,被我看出來了,我說,師兄我幫你吧。於是,我就去和良兒媽媽套近乎,兩人結拜了姐妹,我就請姐姐去看電影,走到電影院門口,碰巧看見師兄,說了幾句話,突然想起來,‘哎呀!我爐子上燉的湯忘記關火了,師兄你幫幫忙,陪我姐姐看這場電影吧。’第二次,又請姐姐去公園玩,碰巧又看見了師兄,三個人聊了幾句,我又突然想起來,老師布置的作業忘記寫了,明天要交,你們倆接著玩,我要回去趕作業了。就這樣,一來二去,良兒的爸爸媽媽就好上了,師兄就成了我姐夫了。一開始,良兒媽媽總說我是小迷糊,後來才知道我是裝迷糊。”

秦媛恍然大悟:“噢,鬧了半天,媽媽是他們的紅娘啊!”

尤鍾良也深有感觸:“我現在可算知道了,媛媛的機靈勁兒,原來是從姨媽那裏遺傳的。”

一家人說說笑笑之間,秦明山關心地問道:“良兒,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京城,什麽時候出發去美國呢?還需要些什麽?該準備的是不是都準備好了?”

尤鍾良說:“其實,我在來江城之前就已經訂好了925日去美國的機票,就是下個星期三,正好姨媽和姨夫也回來了,我打算明天晚上就回京城去,所有要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姨媽和姨夫不必擔心。”

秦媛悵然若失地說:“哥哥這麽快又要走了,我好舍不得呢。”

尤鍾良說:“我也舍不得大家。”

林夢婷說:“明天,我們全家去外麵餐廳吃頓飯,為良兒送行。”

夜裏睡覺前,林夢婷來到尤鍾良的房間。

尤鍾良還沒睡,正拿著那條圍巾坐在書桌前發呆,見林夢婷進來,連忙放下圍巾,站起身問道:“姨媽,你還有什麽事要說嗎?”

林夢婷拉著尤鍾良的手坐在床邊,一臉慈祥地望著他說道:

“良兒,你終於平平安安地長大成人,學有所成,姨媽可以無愧地告慰你父母的在天之靈了。當年,你拿著你父親的親筆信,來到江城的時候,你一定不知道那封信寫的是什麽,那就是一封你父母的絕筆信,上麵詳細地寫下了你的姓名,出生日期、時間,你喜歡吃的東西,不喜歡吃的東西,你對哪一種藥物過敏。他們說,士可殺不可辱,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良兒你,不知道該把你交給誰,你媽媽是烈士遺孤,沒有親人,你父親是幹部子弟,當時家裏正受衝擊,親人們都被抓的被抓,被關的被關,無人可托,正好我托你趙叔叔去你家看望,他們才想到了我,覺得我是根正苗紅工人的後代,人又機靈,應該不會受到太大的衝擊,才把你托付給我這個和你沒有血緣關係的姨媽,懇求我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撫養長大,他們也就死而無憾了。

你知道我當時看了那封信是什麽感覺嗎?我的心疼得要碎了,我想哭又不能當著你的麵哭,怕你知道真相。我覺得這個責任太重大了,如果完不成,怎麽和你死去的父母交代?可是,你來的第二天,我和你姨夫都被關進了牛棚,在被他們批鬥的時候,我就在想我,不能坐以待斃,我要出去,我的孩子們和丈夫需要我呢,我要是都完蛋了,他們可就沒人管了,幸好不久,你趙叔叔帶著工宣隊接管了學校,給我出了個主意,去宣傳隊,我憑著過目不忘的本事,背毛選、語錄、最高指示,隨便你說出一句來,我就能告訴你下一句,而且在那一卷哪一頁可以找到這句話,任你是誰也沒法和我比。那些樣板戲,管你是李鐵梅、小常寶還是阿慶嫂,你說那段我就能唱哪段。這一下,我就成了紅色專家了。你姨夫也作為可以改造好的資產階級學術權威被從牛棚裏放出來了,你和媛媛也都可以回家了。”

尤鍾良接口說:“是啊,那個時候,我覺得姨媽可風光了,成天在舞台上演英雄人物,那些小夥伴們也都可羨慕我和媛媛了。”

“我當時就想,隻要能保住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們,我就當教育事業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可是良兒,你知道姨媽的內心裏有多痛苦嗎?我一個博士、教授,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幹不了自己喜歡的專業,做不成自己喜歡的研究,成天在舞台上唱戲,說一些大話、空話,還要表現出受益匪淺的模樣。我真的不希望你和媛媛也遭受那樣的痛苦,千萬不要做任何與政治沾邊的事,可是,在這裏,你不找政治,政治也會找你,你的父母、你姨夫和我,全都是想一心一意做學問的人,結果,你父母含冤九泉;我自己的學術基本上也荒廢了,盡管還是個教授;就是你姨夫還有一些成績,抄家那會兒,也像個丟了魂的人。良兒,你這次出去能不回來就別回來了,安安心心去做你自己喜歡做的學術上的事,把基礎打牢,爭取在外邊立住腳,等媛媛大學畢業了,我叫她到美國找你去,你們倆如果能在一起,我就放心了。良兒,姨媽知道你心裏喜歡媛媛,可是,千萬不要讓兒女情長的事影響了學業和事業,古人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放心,媛媛跑不了,姨媽可是希望有一天你叫我媽媽,而不是姨媽呢。”

林夢婷的話語重心長,尤鍾良答應出國以後安心學習,隻等著秦媛去美國找他。第二天,一家人去狀元樓菜館吃了踐行宴,林夢婷又給了尤鍾良兩百美金,對他說窮家富路,一路平安。尤鍾良告別了姨媽一家人,回到京城,又告別了姑媽一家人,終於登上了飛往美國的航班。當飛機穿越雲層,平穩地飛行在通往美國的航線上時,尤鍾良打開了一本嶄新的日記本,寫下了他為秦媛寫的十八本日記的第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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