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鬥狼
老煙記事
【由於“三劍客”事前已充分溝通過，後麵兩位自然不會發表與張羽相左的意見。王維玲接著說——
“整體來看，第一本描寫環境氣氛和人物出場，比較成功；但第二、第三本才是重點，要完成塑造人物的工作。這兩本主題思想不清楚，缺乏中心情節和主要戰役，想到哪裏寫到哪裏。要用主題思想來串人物，寫革命化就是寫勞動化——不同人物怎樣看待艱苦，怎樣表現，怎樣在鬥爭中轉變。
“要寫‘興無滅資’的鬥爭，要把兩條道路、兩種思想的鬥爭作為一條綱。書中不少情節都和這個主題掛不上鉤，缺乏層次。不要單純地描寫環境，要體現革命樂觀主義精神。這些人到了北大荒，怎樣紮下根、進行鬥爭，從受這個地方的擺弄，到成為這個地方的主人。一定要寫人與人之間的鬥爭，在這個地方怎樣練人、練思想、練智慧。
“沒有鬥爭就沒有人物的成長。餘抱一這個人物頂多隻有自我鬥爭，自始至終沒有人和他展開鬥爭。正麵人物不強大，正是由於沒有把他們放在鬥爭中來寫。沒有寫出黨的力量、黨的領導。方場長太單薄——隻有一些表麵化、場麵化的描寫，沒有在困難的時候、在大家動搖的時候、在需要武裝的時候，通過他來表現黨的作用，所以看不出他是怎樣用毛澤東思想武裝青年的。龍震山的活動虎頭蛇尾，不深刻。這兩個正麵人物都有點走過場。
“內容分散，不夠充實，隻見事，不見人。要從全局來安排中心情節——整個作品要組織哪幾個大戰役，分成哪幾個階段，寫哪些大事。
“作品一般地寫到愛情，趣味和情調都不是很高。寫這些東西要跟‘興無滅資’緊密結合起來。任何情節都要用‘興無滅資’來評價、來決定取舍。”
闕道隆第三個發言——
“這個題材關於北大荒的生活，應該是有意義的，前部分寫得比較好。修改時，不要局限在具體人物上，而要從全局來考慮。根本問題是思想上的：作品缺乏一個掛帥的東西，一個靈魂。對這段生活如何認識和理解？帶規律性的東西是什麽？生活還有沒有不夠的地方，需要在作品中加以提高？
“要寫知識青年在三大革命鬥爭中怎樣與工農結合，改造自己。他們去的時候帶著一些什麽想法，思想準備怎麽樣？投入生活以後怎樣鬥爭，怎樣成長，怎樣解決困難？書裏麵的人物定型化了，沒有發展。正反麵人物都這樣，這不符合青年成長的規律。
“可以把這些青年放在比較廣闊的生活背景中描寫，也可以寫黨對青年怎麽教育。寫江和喬的變化必須要有矛盾發展的階段性。
“寫生產鬥爭的發展，重點在於用什麽思想來指導建設北大荒。可以與上麵的矛盾結合起來寫，但必須有一個是主要的。
“思想表現不高，停留在58年的水平。當時的理想，應該用現在的要求來衡量和調整，如城鄉結合、消滅三大差別。第三部分的思想沒有融化到人物當中去，情調不是很健康，批判不夠，表現在林櫻、喬萍等人身上。
“不能停留在原來的創作衝動上，而要進一步考慮：應該回答青年一些什麽問題？無論是正麵和反麵的問題，都沒有回答清楚。洪烙缺乏思想力量，與餘抱一談話光談理想，沒看出問題本質是資產階級思想，因此鬥爭是軟弱的。江天奇的轉變缺乏一個必要的過程，不能放在一章來寫，沒有寫出他的教訓來。
“情節的設計上，一般的生活場麵多了一些，真正能夠表現人物精神麵貌的東西寫得少了。洪烙出場頻繁，但沒有從多方麵刻劃他，性格不夠豐滿。林櫻是可以寫的，但洪烙沒有好好幫助她、沒有和她展開激烈的思想交鋒。龍震山與洪烙相比，高大之處不明顯，看不出洪烙因為他受了什麽鍛煉和教育。場長的出現，作用也不大。餘抱一則完全是一個旁觀者，不清楚他為什麽來北大荒的？他改造不好，黨組織做了些什麽工作？
“整個作品結構鬆散，跳躍太大，缺乏內在聯係。頭開得比較大，後麵跟不上去。骨幹情節沒有寫細，應該集中深挖展開。”
他們三人談了一個半小時，我一直在做記錄，沒有吱聲。接著他們讓我發表意見，我就說——
“我知道我的作品還很不成熟，人物刻畫還存在許多問題。我也想突出主題，突出正麵人物，但在創作中，我隻能讓形象來說話。而形象的發展需要有一個過程，同時要保持內在邏輯。這方麵問題的處理，我常常感到力不從心，老害怕主題先行，損害人物形象的塑造，結果卻造成主題不明確。你們說得對，情節我確實寫得多了一些，有的內容不屬於原先設定的主題，而是在寫作當中自己跑出來的。後半部分我寫得太急，有時覺得被人物牽著鼻子走，這才會出現‘想到哪裏寫到哪裏’。假如給我足夠的時間，精雕細琢，大部分問題是可以解決掉的，但篇幅可能要超過30萬字。我也沒想到攤子一鋪開，會有這麽大，人物和情節都需要花費更多筆墨才行，否則就會造成結構鬆散、跳躍性太強。”
張羽聽完，對我說——
“你還是沒有領會我的意思。問題的關鍵不在於形象，而在於主題。不能因為形象塑造而犧牲主題；形象是為主題服務的，不能倒過來。《紅旗》雜誌剛剛發表一篇文章，批判‘形象思維論’，談的就是這個問題。主題不對頭，形象再生動也沒用，甚至會起反作用。主題的確立，可以從幾個方麵來考慮：第一、表現毛澤東思想哺育的青年一代，寫出他們的精神麵貌。第二、關於北大荒若幹年來的思想總結，比如解放軍的‘三八作風’如何用到生產建設中去。第三、表現當代思想的高峰，如《歐陽海之歌》，寫毛澤東思想哺育下的英雄人物是怎麽成長起來的。
“塑造當代英雄的形象，必須要有理想的光輝，用它來統率自己的行動，來調動自己掌握的全部素材。最後達到的結局，就是一代新人的出現。方炯對餘抱一這個人是怎麽看的？有沒有過問過？怎麽解決？應該相信思想工作的威力，林櫻是滿可以鬥爭過來的。這樣就更要大大加強正麵人物的力量，寫出一種在艱苦環境中的同誌關係。無論如何，結局必須根據主題安排人物，使他們各得其所。”
快到飯點了，闕主任適時對我的文稿蓋棺定論：“要提高作品，主要不是從技巧上來解決，而要用毛澤東思想來分析北大荒青年的成長規律。先不考慮寫小說，而要解剖幾個具體的人，這是一個基礎工作。北大荒應該寫出好作品來，但如果在既有作品中修修補補的話，那就有問題了。
“要反映青年的主流，中國青年在世界青年中是最進步的。餘抱一是社會主義事業中一個多餘的人，看了使人討厭。這個人是否有必要存在，是值得考慮的。
“農場建設的方向，要搞清楚，要跟路線鬥爭結合起來。不要拘泥於當時的曆史真實，不要追求趣味，不要追求技巧。比如天鵝島這一段，光有趣味性，沒有目的性。方炯開頭說要培養接班人，可是遇見林櫻後，卻沒有對這個人物施加任何影響。這些都反映寫作目的不明確。
“在修改作品中，要不斷改造自己的思想，縮小自己和英雄人物的差距，提高自己的藝術趣味、思想趣味。寫餘抱一，是受了批判現實主義影響，這個人物和社會主義現實不協調。寫林櫻的戀愛關係、喬萍的小家庭、方炯的講話等，都有些錯誤的東西在裏麵，實際上反映出自己的思想存在一些問題。
闕主任把煙屁股摁掉，給了我最後忠告：
“一句話，要用毛澤東思想、黨的政策來武裝自己，才能寫出好的作品來。”】
2023-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