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五日,清明節。東長安街的桃花開放,楊柳也吐葉飄絮了。
這天,我送上全部稿件,共21.6萬字。由於時間太緊,來不及通讀一遍,隻能到點交卷。好在每寫完一章,我都會檢查錯別字,所以卷麵應該還是及格的。後半部分作為初稿,文字質量也算差強人意。我的寫作狀態起伏不定,有時像擠牙膏,有時又像脫韁的野馬,因此不能完全按照提綱成稿,最終發展出來的情節是這樣的——
在十萬官兵奔赴北大荒的那一年,淩河農場決定開發大北窪。春寒料峭,由洪烙、江天奇、餘抱一、路力、趙鐵鎖、何爽等人組成的“共青突擊隊”,穿越大醬缸,去建立新點。他們一路經過塔頭、暖泉、漂垡甸、秤砣山,終於抵達目的地。隨後便投入緊張的營地建設,搭馬架、造木籠房。三月底,新場場長龍震山率領大部隊開進大北窪。途中拖拉機陷入水泡子,駕駛員唐震潛水掛鉤成功。人馬到齊以後,馬上投入戰鬥,一個月開荒二萬畝,播種一萬畝。
五月,桃花水來臨,營地被困。馬架經雨倒塌,砸傷王玉梅。洪烙、趙鐵鎖、餘抱一用擔架抬著她到總場醫院救治,衛生員小金跟隨。一路上趟泥過水,曆經艱辛,終於把傷員及時送到。手術時需要輸血,現場隻有餘抱一的血型吻合,他果斷獻血。餘來北大荒是很不情願的。他不僅丟掉了在部隊的“大好前程”,還丟掉了熱戀中的女友,所以一直情緒低落。此事又讓他回到了革命熔爐,重新振作起來。過了半個月,營地斷糧,共青隊再次出征,到百裏開外的糧點,用“褲袋”把上萬斤口糧一趟趟背回來。
初夏,大北窪迎來兩位年輕女性:江天奇的妻子喬萍,洪烙的戀人林櫻。兩人路上相遇,結伴而行。喬萍屬於小家碧玉,對丈夫極為依戀,夢想在北大荒建立自己的安樂窩。林櫻則出身書香門第,有較高的品位和追求。她與洪烙在中學時代相戀。洪烙高中未及畢業便參加了解放軍,後赴朝作戰;林櫻則讀完高中、考上大學。如今洪烙成了一名轉業軍官,林櫻也從中文係畢業。兩位女性都為著愛情而來,但她們的愛情將經受北大荒的嚴峻考驗。
新場急需加強營地建設,為此采取了“自建公助”政策。喬萍因為有孕在身,白天不下地,專門經營自己的小木屋,不想在搬動木料的過程中傷了胎氣,導致流產。此事對她打擊很大。本來她就嫌江天奇隻顧生產,不關心自己和待出世的孩子。如果他能像“別家的男人”那樣肯出力,自己也不用到處尋找木料。江天奇熱情奔放,但不夠沉穩細致,讓喬萍覺得難以依靠。夫妻關係逐漸產生裂痕。一次大吵過後,喬萍收拾行李,決意返回娘家。洪烙得知,馬上拉著江天奇去追喬萍,終於在火車站把她勸回。事後洪烙耐心做二人工作,使他們認識到各自的缺點和不足,夫妻重歸於好。此後,江天奇更加重視家庭建設,喬萍則積極參加生產勞動。
林櫻的情況則要複雜得多。她到北大荒來,除了與心愛之人相聚外,還想找到自己的理想和目標。她是一個很有才情的女子,希望黑土地能夠給她提供創作養分,讓她寫出反映時代精神的作品來,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作家。但由於人生設計中包含著功利成分,她沒有辦法把自己變成真正的農工,而是以一種“體驗生活”的態度參加勞動。勞動的艱苦和單調,不斷侵蝕著她的詩情畫意,當她看到自己的雙手布滿老繭時,不禁感歎:“這哪裏還是握筆的手!”
洪烙不斷鼓勵她,希望她能夠融入到火熱的革命生活中。她也試圖調整自我,但腦中的個人主義思想很難除去。林櫻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在和路力的勞動較量中,每每處於下風。路力開朗活潑,是共青隊的副隊長,與洪烙工作交往頻繁,這讓林櫻心生妒忌。為了消除威脅,原準備再享受一段“自由生活”的她,打算和洪烙盡快組建家庭。但洪烙一心為公,平時工作極為繁忙,沒空琢磨自己的小家庭問題。他雖然答應林櫻“建好小木屋就結婚”,可小木屋的進度是全隊最慢的,而且大部分木料都是林櫻一個人弄來的。不過洪烙對此並不擔心:林櫻千裏迢迢跑來和自己在一起,已經表明他倆的愛情牢不可破。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半年後喬萍再次懷孕,江天奇害怕重蹈覆轍,加緊小木屋建設,導致睡眠不足,白天上工經常遲到。洪烙了解情況後,召集共青隊幫他建房,並把“自己的”木料都捐了出去。對此林櫻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實不痛快。她在日記中寫道:“我到北大荒來,不是為了純潔的愛情和高遠的理想嗎?如今卻為了一堆木頭而生氣,怎會變得如此庸俗?”她意識到這是“小我意識”在作祟,但無法像洪烙那樣把整個身心投入到偉大的事業中,因此煩惱不斷,積怨漸深。
同樣作為“個人主義者”,餘抱一則表現得更加多變。他經曆過舊中國的黑暗,因此對新社會充滿憧憬。但另一方麵,他又不願放棄個人意識,導致思想改造不徹底,小知識分子的尾巴時常會翹起來。在新場建設中,他對“五邊方針”持懷疑態度,認為蘇聯辦農場的規矩套路才是“科學的”。眼見“大北窪人”靠著愚公移山的精神,戰勝了一個個他認為不可能戰勝的困難,他也會“心悅誠服”地糾正先前的錯誤認識,充滿熱情地投身到生產勞動中。可新場一遇到挫折,他又重新動搖起來,覺得龍震山、洪烙這些人是在“胡幹”、“蠻幹”,自己付出的艱苦努力都被糟蹋了,因而滋生出失敗主義情緒來,變得意誌消沉。為了擺脫這種消沉,他采取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態度冷眼旁觀,仿佛真理掌握在自己這類“少數人”手中。每當此時,他就顯得孤芳自賞、落落寡歡。
由於餘抱一和林櫻的思想存在相通之處,二人在交往過程中產生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情感。他們都在“水利規劃小組”工作,平時接觸機會不少,加之都喜歡文學,因此有共同語言。每逢“大作”問世,無論“老餘”還是“小林”,都會首先送給對方品鑒。但二人都知道彼此的界限,所以隻限於“神交”,並未互訴衷腸。
新場麵對的困難是超乎想象的。第一年經曆了桃花水後,又遭遇了秋汛,打下的糧食加起來還不夠全場的口糧。入冬以後,龍震山下決心修水利,調集一切有生力量,大戰“三九”,挖渠築壩。然而到了來年,桃花水再起,衝垮攔洪壩,新場又一次遭受嚴重損失。許多人開始動搖,覺得在大北窪建分場原本就是一項錯誤決定。在這關鍵時刻,淩河農場場長兼黨委書記方炯親來新場鼓舞士氣,並調派有經驗的水利專家錢紹斌擔任新場副場長,於是一場“敢叫日月換新天”的戰役再次打響。共青隊又成為治水先鋒,在田間勞動之餘,利用一切時間搞踏查、修實驗壩。
這年秋汛來得異常迅猛,新場周圍河汊漲滿了水,交通阻塞。眼看拖拉機燃料告罄,共青隊到幾十裏開外的油庫運油。他們把油桶幾個一組捆紮成串,放入小清河中,順流漂下,自己則劃著木筏在前麵引導。遇到油桶陷入岸邊的草叢,他們就跳下去解除障礙。如此操勞一日,傍晚終於抵達新場。不料最後一組油桶在拖曳上岸時突然散架,隊員們見狀,紛紛跳下河去打撈。趙鐵鎖追趕最遠處的一隻油桶,不知不覺已靠近小清河匯入淩河的急彎處。洪烙發現危險,大聲喊他回來,但趙鐵鎖仍然向油桶遊過去。就在他抓住油桶的那一刻,無情的河水把他卷入漩渦,他失去了年輕的生命。
共青隊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王玉梅本已確定和趙鐵鎖春節結婚,突聞噩耗,當場昏了過去。林櫻與她非常要好,幾天來一直陪伴照顧她。在隊務會議上,林櫻情緒激動地說:“趙鐵鎖身強力壯,水性又好,這次怎麽會出事?原因就在於過度疲勞。從早忙到晚,體力已經透支,還要去打撈油桶,就是鐵打的金剛也扛不住啊!隊裏今後執行任務時,一定要把人身安全放在首位。為了一隻油桶送命,實在太不值得了!”
路力生氣地站起來斥責她:“你不能這樣談論鐵鎖,好象他做了一件傻事。不,這不單是一隻油桶,這是國家財產!趙鐵鎖為搶救國家財產獻出了寶貴的生命,他是烈士,死得重於泰山!我們要學習他,紀念他,而不是詆毀他!”林櫻認為路力曲解了她的意思,和她爭吵起來。洪烙居中調解,一邊說林櫻沒有詆毀趙鐵鎖的用意,一邊又批評她不該那樣講話,傷害大家的感情。林櫻覺得受了委屈,憤而離場。
會後洪烙去找林櫻做思想工作,林櫻卻聽不進去。她拿出一封信來:“這是我昨天剛收到的。爸爸病重,怕撐不到年底了,想和我再見一麵。本來我打算和你商量一下,現在沒必要了。我是家中獨女,要回去給父親送終,就算你是隊長也不能攔著!”洪烙說:“這事我沒法攔你,但你現在情緒很激動,最好先冷靜一下。龍場長明天就回來,你跟他談談吧,有啥想法都說出來,這樣離開心裏也能痛快點。”
第二天下班,洪烙發現林櫻已經走了。她沒有等龍震山。】
2022-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