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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煙記事(361) 成名成家

(2023-08-02 19:55:33) 下一個

【我在五分場又呆了一天,與程場長和洪秘書交換意見,討論要向總場作的匯報。到了3月15日,我和工作組回到總場部,馬上動手寫報告,由於準備充分,一個通宵就搞完了。重點介紹一隊經驗:

“該隊曆史上多年虧損,由於推行生產責任製,在1964年成為增產盈利單位。再加上五好總評和社會主義教育,刹住了歪風,改進了作風。全隊精神麵貌積極向上,體現為‘三新’:思想新、作風新、任務新;‘三高’:指標高、要求高、措施高。領導班子嚴字當頭,加強經營管理,全麵貫徹‘輪作、耕作、施肥、良種、植保’的農業五大製度。同時以階級鬥爭為綱,與不良思想做堅決鬥爭。幹部職工講階級友愛,團結互助。隊長平時戰鬥在生產第一線,對全隊士氣起到很大的鼓舞作用。以下分三部分匯報:一、社會主義教育,二、備耕,三、1965年生產計劃。”

報告呈上去以後,獲得兩位科長首肯。計財科又把分場工作組請過來,向總場領導做了一次聯合匯報,將一隊定為下一步“工資改革”的試點單位。我這次蹲點功德圓滿,正在躊躇滿誌,沒想到幾天後的一次機關幹部大會上,政治部主任駱南山不點名地批評了我。他先是宣讀了毛主席去年關於文藝界的一個批示:

“這些協會和他們所掌握的刊物的大多數(據說有少數幾個好的),十五年來,基本上(不是一切人)不執行黨的政策,做官當老爺,不去接近工農兵,不去反映社會主義的革命和建設,最近幾年,竟然跌到了修正主義的邊緣。如不認真改造,勢必在將來的某一天,要變成像匈牙利裴多菲俱樂部那樣的團體。”

接下來,駱南山便開始借題發揮:“裴多菲俱樂部是修正主義性質的,867農場還沒有出現那樣的團體,但並不是說我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比如總場部有一個文學沙龍,經常組織活動,還搞過一次規模不小的讀書會。這些活動仔細推敲起來,未必都與工農兵有關。工農兵也不會沒事參加‘文學沙龍’——農工們關心的是為國家多打糧食,哪有工夫討論古詩,討論外國人怎麽談戀愛?依我看,還是太閑了,脫離了生產勞動,才會不務正業——有人甚至閑得能寫出長篇小說來。這些都是個人主義的表現,是‘成名成家’的思想作祟,如果任其發展,勢必也會跌到修正主義的邊緣。”

駱南山的話分量很重,我在台下聽得如坐針氈。這半年來業務繁忙,我很少注意總場部的政治動向。去年10月份薑書記調任鶴崗市長,石濤順利接班,從那時起總場部就開始“抓革命”了。石濤雖是“老領導”,但我對他一向敬而遠之,沒什麽特別交情。當天的會議由他主持,開場就講“階級鬥爭”。輪到駱南山發言時,本來是宣布文工隊解散(文工隊歸政治部管),誰知卻繞到文學沙龍上麵來了。若要往“裴多菲俱樂部”掛鉤,當然首推文工隊,文學沙龍隻是個群眾聚會,連“團體”都算不上。可他閉口不提文工隊的那些破事爛事,卻來攻擊一群人畜無害的文學青年,是何居心?以前李秘書在的時候,駱南山對文學沙龍頗為關心,雖說不怎麽插得上手,卻也問寒問暖,有時還過來坐坐(所以他對裏麵的情況相當了解)。現在李秘書被下放勞動,他打狗也不看主人麵了,遑論我們這些“不務正業”分子。

我被駱南山在大會上暗批了一通,當然感到委屈,精神壓力陡增,仿佛一夜回到了“反右”時。但他的講話也引起相當的公憤。總場部的小年輕們大多是文學愛好者,基本上都參加過沙龍,因此同氣連枝,同仇敵愾。會後不少人到我宿舍來,為我鳴不平,說政治部主任是抓宣傳工作的,尤其不該這樣講話,顯得很沒水平。他們鼓勵我別受影響,好好寫,拿出一部反映北大荒戰鬥生活的過硬作品來,這是對他最有力的回答。他們的安慰,使我較快平複了沮喪的心情。

過後仔細想想,其實駱南山也不能把我怎麽樣。我寫小說不假,但那也是歌頌社會主義,而且我利用業餘時間搞創作,從未耽誤工作,對此兩位科長可以作證。駱南山不過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在新書記麵前抖激靈罷了。不過他這麽一說,反倒激起我“成名成家”的念頭:如果我寫出名堂來,你還能這樣埋汰我嗎?於是我花費一周時間,把手中的稿子又過了一遍,約得19萬字。其中前5章已經千錘百煉,改無可改,我把它們裝訂成冊,塞到一個大文件袋裏,寄給了中國青年出版社。

這是我向“作家”這個頭銜發起的正式衝擊。】

202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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