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營地出來,我們一起往西北方向行進。天氣睛朗,沒有一絲雲彩,空中不時掠起幾隻大鳥,發出又古又怪的叫聲,仿佛是從恐龍時代傳來的。我想起昨天那一對鶴,我雖然吃了它們的孩子,仍然不知它們的確切品種。遠處蘆葦叢中,有一隻丹頂鶴優雅地踱步而出,黎正見了,扭頭問我:“小煙,你抓的那兩隻鳥是不是丹頂鶴?”
我不喜歡這個話題,便道:“應該不是。鶴頂紅有劇毒,你現在不還在喘氣嗎?”
黎正笑了:“小鶴沒紅頂,長大才有呢。我感覺咱們吃的八成就是它,這東西可比天鵝肉金貴,咱們也比癩蛤蟆有福多了!”
秦副場長哈哈大笑:“說得是,老鄉不敢吃這東西。農場吃過老虎的人有——我都親眼見過那張虎皮,但吃過丹頂鶴的恐怕就咱幾個。我專門揀了兩根腿骨,又細又直,回家做筷子最好了!”
我囁嚅地說:“我不知道是不是丹頂鶴,昨天那兩隻大鶴一直在頭上飛,也瞧不見有沒有紅頂。”
秦副場長信心滿滿:“肯定是!今天早上我還看見兩隻丹頂鶴飛到這邊來,肯定是在找它們的仔。甭管怎樣,這個牛皮我吹定了,回去就告訴那位吃過老虎的家夥——你喝虎骨湯,我吃鶴頂紅,看咱倆誰厲害,哈哈!”
前麵出現一大片草叢,夾雜著各種小花。黎正說:“這塊地好,都是五花草。”
董放覺得奇怪:“這花開得五顏六色,可草長得並不相同啊!怎麽就叫五花草?”
黎正笑了:“五花草是通稱,包含著幾種草,這白的是芍藥,紅的是野菖蘭,黃燦燦的是金針花,那藍晶晶的是——”
“矢車菊!”雷菲應聲答道。
“對!”黎正興奮地說,“能長五花草的區域是理想的可墾地,因為它們喜歡水分適宜的土壤,太澇太旱都長不起來。”
“唔,”我領悟道,“最美的就是最好的。”
過了五花草地,來到一片灌木林,兩個小組就在這裏分頭行動。我從黎正肩頭接過經緯儀沉重的支架,那個寶貝疙瘩則一直由雷菲自己背著。在我對她的印象中,老有這件儀器,仿佛是她的一件首飾。
我們往西邊走,灌木林也一路跟過來。一隻鮮豔的野雞剛剛鑽出,還沒等我誇讚,就被一隻激情四射的狐狸叼了回去。
“狐狸!這地方怎麽會有狐狸呢?我以為島上隻有我們一種哺乳動物。”
老裴笑道:“這地方原來就叫‘狐狸窪’,怎麽能沒狐狸呢?”
雷菲說:“狐狸我倒不怕,像小狗似的,還有點可愛。我害怕的是狼。”
我立刻緊張起來:“老裴,這林子會有狼嗎?槍可在老秦他們手裏。”
老裴想想說:“應該沒有。狐狸會遊泳,狼卻不會,隻有冬天封凍後才能上島,可那時島上也沒什麽吃的,過來幹嗎?狼一般在荒原裏呆著,不會沒事往沼澤地裏跑。”
我聽了心下釋然,覺得自己仍然處於食物鏈的頂端,對這個島的美好感情也得以繼續保留。
灌木林走完了,我們的目標終於出現。在望遠鏡裏,這裏顯不出有什麽特別,可是到了近前,才發現長著濃密的針茅和羊草。兩種草都有一米多高,把裏麵的一切捂得嚴嚴實實。我看得頭皮發麻,心存僥幸地問他倆:“你們確定是這裏嗎?別搞錯了。”
雷菲把經緯儀從背包裏取出,裝在支架上,“對中整平”以後,向營地望去。她眯著眼睛,調著旋鈕,報出兩串數字來。老裴拿著個硬板夾,一旁站立,用鉛筆在上麵的一張表格裏作記錄。之後雷菲掏出計算尺,鼓搗片刻,又報出一個數來。老裴記下後,說:“水平角、垂直角和距離都正確,應該就是這裏。”
我感到很神奇:“你們連距離都測得出來?這麽老遠怎麽量的?”
雷菲解釋道:“我們出來時,在營地口立了一根兩米的花杆。根據它在望遠鏡裏的刻絲高度,就能按比例推算出兩地之間的距離,這叫做視距測量。當然會有一點誤差,但不至於讓我們跑到旁邊的山包上。我們現在測出來的距離,和地圖上量出來的距離非常接近,說明501號很有可能就在這裏。”
我聽得一頭霧水,但覺眼前的文學女青年高大了許多,自己則按比例縮小了不少。
老裴說:“小雷,你算得很快啊!剛才那個乘式裏麵還有三角函數,我看你沒列算式,直接就心算出來了。”
雷菲笑道:“這是跟汪炳生學的,他懂速算,教我了一套方法,野外作業特別管用。”
老裴嘖嘖讚道:“怪不得!汪炳生,那可是個人物!前兩年我跟他一塊搞水利規劃,就覺得他特別聰明,一點就透,而且很有創見。原來你是他的高徒!”
雷菲不好意思了:“什麽高徒?我就學了這點本事,再深的我也不懂。”
目標既已確定,那就隻能往裏闖了。這一片慢坡的周邊土質有所不同,長的都是灌木,老裴挑了幾棵較高的榛子樹和金銀忍冬作界標,確定了搜索範圍。三個人當中,我體力最好,於是自告奮勇地包攬了左邊一半搜索區域。為了輕裝上陣,我提出把經緯儀支架扔在外麵。雷菲同意了,但仍把“首飾”隨身帶著。各人手中拿著一根一米長的尖樁,用來“打草驚蛇”——到目前為止還沒出現過蛇,但是鳥多的地方往往有蛇,所以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2021-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