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八斤長得很像豬,不過這話不能當著豬的麵說,因為豬會很不高興的。打麻將時趙八斤經常成為開涮的對象,每每有人建議他去演電影:
“八斤,你還不如改名叫八戒得了,把鼻子弄得高點你就可以進《西遊記》劇組,絕對讓現在的八戒一號下崗。像你這樣的特型演員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窩在馬院實在太屈才了!”
“八斤,你去演土匪得了,不用化妝就可以上鏡。真的,你就是穿上西裝革履,看上去也像土匪!”
“八斤,你去演日本鬼子吧!你鼻孔裏呲出來的那兩撮黑毛簡直就是Made in Japan,你平常說話嗚嚕八嘟的聽上去也活像日本鬼子。你是沒趕上抗戰,要不給你一身皇軍軍服,再配一把東洋刀,你就可以深入敵後了!”
八斤聽到這些奉承,總是感覺很爽,出牌的動作也跟著瀟灑起來,宛若長著豬頭的周潤發。
趙八斤是化工係的實驗員。在馬神理工學院,實驗員雖然也稱“老師”,但屬於藍領階層,上不得講台。八斤住我隔壁,和他同屋的李能和劉暢幾乎從不住宿,因為這頭豬已經把宿舍拱成了豬圈:被褥常年不洗,黑乎乎油膩膩,當抹布都嫌髒;床底下遍布剩飯菜,葷素俱全,散發著豬食的味道。八斤每天在三張床上快活地打滾,李能和劉暢的行頭早就捐給他,甚至還搭上了幾條內褲。
八斤像豬一樣皮實,生活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可是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他從不喝開水,隻喝自來水,用的是一隻從實驗室抄來的大號攪拌杯,一次能接四升水。
八斤的豬喉雄渾嘹亮,亞賽劉歡,不讓孫楠,自比中國的帕瓦羅蒂,一進樓門就高唱“天上有個太陽,水中有個月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眾人便在樓上齊聲讚道:“趙家的豬又叫了!”有天半夜,我上完廁所去水房洗手,裏麵黑咕隆咚的一點聲響也沒有。我睜著惺忪的睡眼去摸水龍頭,猛可間耳邊響起一顆炸雷:“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嚇得我魂飛魄散,幾欲昏厥。原來趙八斤關了燈在裏麵搓澡搓得來勁,忍不住引吭高歌。要不是我剛解過手,非他媽尿褲子不可!
八斤不喜歡穿衣服,睡覺總是脫得赤條條,肚皮上搭一條浴巾。醒來則把浴巾往腰間一圍,用大夾子夾住,就到各宿舍亂竄。有一次劉暢和他在樓道裏打架,眼看打不過,劉暢急中生智,一把將他的圍裙扯掉。八斤趕忙用兩手捂住要害部位,像隻袋鼠朝最近的宿舍蹦跳過去。那屋的哥們兒也夠損,見他過來,咣地一下把門關上。八斤無奈,又接著往前蹦。一連蹦過幾間宿舍,都被拒之門外。絕望之中,八斤決定冒險一博。他甩開雙臂,向自己的宿舍狂奔過去。眼看快到門口,可巧有位女老師洗完頭從水房出來。就在她扭過臉的當口,趙八斤來了一個急停接90度轉體,像顆炮彈炸入房中。其動作之迅捷,隻有《湯姆和傑瑞》裏的那隻壞貓可以媲美。即便如此,八斤還是慢了0.1秒,讓半邊豬屁股走了光,嚇得女老師“噢”的一聲,連暖瓶帶臉盆全掉在地上。此事過後,八斤痛定思痛,終於決定在圍裙裏麵添一條小褲衩,以免打架再吃虧。
趙八斤身體健壯,性欲旺盛,奈何樓內女士都看不上他,憋得他臉上長滿青春痘。“作家顧曉軍”想找隻大熊貓操操,八斤可沒那麽高貴,劉暢對他的經典評價是“見到母豬都是雙眼皮的”。三號樓四層住的全是青年教工,男的在東半邊,女的在西半邊,中間隔著廁所和水房,水房外麵放著公共電話。八斤的宿舍與電話之間還隔著三個門,但隻要鈴聲一響,他就係上圍裙奮勇衝出去接電話,然後用帕瓦羅蒂的嗓子高呼接聽者的姓名。如果是男老師,他把電話往桌上一撂就回屋;如果是女老師,他就攥著電話等人家過來,然後殷勤地遞過去,有時還能乘機“執子之手”。久而久之,趙八斤和樓裏的女老師都混得挺熟。女人嘛,大都挺喜歡豬八戒的,盡管誰也不願和八戒上床。在八戒心目中,女人是最崇高最聖潔最金貴的,遠比師傅唐僧重要得多,支撐八戒走完十萬八千裏的唯一精神支柱就是回高老莊看媳婦。世上還有哪個男人像八戒把女人看得這麽重?——隻有趙八斤。
20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