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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煙記事(181) 密謀

(2015-03-31 07:13:46) 下一個

【學生自治雖然搞得熱鬧非凡,但我最關心的還是參軍一事。杭州解放不久,胡林便得知他姐姐的部隊已進駐蘇州,馬上去信詢問。然而一直等到5月底,才終於收到一封電報:

人數不限歡迎參軍

我和胡林立刻行動,串連了四位同學,其中包括一個姓錢的跛子。本來還可以多吸收幾位,可是他們舍不得丟掉那張高中文憑,想在學校再呆上半年,等畢業考試後再參加革命。我們這幾個“亡命之徒”則義無反顧,要文憑管屁用!當時唯一的顧慮是父母不同意——當兵就要打仗、打仗就會死人——所以大都瞞著家裏。我則高估了母親的政治覺悟,信心滿滿地回西學士路找她老人家談判,把聯係參軍的全過程作了交代,以表明自己的舉動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當然最終目的是討點盤纏。

不料母親聽後甚為不滿:如此大事,沒有早跟家裏(包括大哥大嫂)打招呼,來個先斬後奏,顯然不把“大人”放在眼裏。再說當兵太苦,也太危險,我這棵豆芽菜哪裏是扛槍的料?她跟大哥已經討論過我的前途——讀完高中後,報考複旦大學新聞係。

“你大哥就是那個大學畢業的,他說它的新聞係全國有名!”

一向瞧不起我的大哥,這回怎又把我的實力估計得如此之高?他不想想我這麽個“學習部長”能考上名牌大學嗎?然而我深知母親性格固執,不願和她爭辯——反正腿長在我身上,到時候遠走高飛,你能到哪裏去找?於是我不再多說,表示服從她和大哥的安排。當晚灰溜溜地回到學校,不敢再在同學麵前說大話了。

第二天中午,母親搞了一次突然襲擊,在大嫂的陪同下,徑直到宿舍找我,要我搬回西學士路去住。她已經跟校方打招呼,說我身體弱,需要增加營養,今後改為走讀生,每天回家。宿舍同學都瞅著我,多數人不知情,加盟的幾位自然知道其中奧秘,胡林尤顯緊張——我是這次行動的組織者之一,又是自治會幹部,我如果中途變卦,豈不動搖軍心?

她倆說著,就要叫黃包車把我的鋪蓋和箱子帶回,來個釜底抽薪:雖說天氣漸暖,但我也不能大晚上睡光板啊!情勢相當危急,不過我反倒鎮定下來。昨天碰個釘子,今天並非沒有一點思想準備。我不慌不忙地對她倆說,最近自治會工作忙,我要過兩天才能回家住,可以先把木箱帶回,鋪蓋暫且留下。母親見我態度誠懇,就相信了,讓大嫂提走箱子。

當晚,六人行動小組開了個應變會,決定加快步伐,盡早離開杭州。最大問題是囊中羞澀,並且還欠著校方的學費。於是我去鄭老師住處討教計策。鄭老師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便教唆道:“你們上街刻一枚家長圖章,給我送一份退夥申請報告。”這事好辦,巷口就有個刻章的小鋪,專做學生生意,因為收費低廉,很受歡迎。次日我們就向訓導處遞交了申請,“鄭主任”裝模作樣地審閱一番,便一一簽了字。

憑著這幾張紙,我們馬上到夥房領出200多斤大米,叫了一輛黃包車,拉到米店換成人民幣,分成6份,各自裝進口袋。話到此處想起:這人民幣解放後沒兩天即投入使用,感覺是外地印好後隨軍運來的——造幣廠就算更換模子,也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印出那麽多鈔票。共產黨南下接收大城市井井有條,就像有一整套標準作業程序似的。

我們隨後去運河邊的拱宸橋碼頭,打聽船票價錢和行船日期。回來時拐到西湖畔6公園新設的新華書店,買了十幾本解放區出版的書,其中有艾思奇的《大眾哲學》,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論》和《論聯合政府》,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和《李家莊的變遷》,陳伯達的《竊國大盜袁世凱》和《人民公敵蔣介石》等。印紙質量低劣,呈土黃色,但我們都愛不釋手。拿回宿舍後,擺在床上讓同學們隨便翻閱,以示革命身份。這時我們即將離校的行動已成為公開秘密,他們大都用敬慕的眼光來看我們這批“先行者”,但也有少數人認為我們是趕時髦,借此逃避學業。

行期越來越近了。我害怕露馬腳,增加了回家探望的次數,好讓母親和大嫂繼續蒙在鼓裏。話說回來,我的衣物都裝在箱子裏拿走了,不去換洗也不行。最後一次回家時,她倆都不在,我手裏有鑰匙,便開門進屋。床頭櫃上放著母親的金戒指,我心念一動,剛拿起,卻又放回原處——除了小時候在家偷過點零花錢外,我上中學後還沒當過梁上君子。隻是這個戒指給我一種安全感,見到它就仿佛見到母親。真要過不下去時,靠著它也不至於餓死。但羞恥心最終還是占了上風,我不能讓母親更加傷心了。更何況母親發現丟了戒指,馬上會推斷我有所圖謀,說不定晚上就到學校來找我,那豈不壞了大事!

我不敢久留,趕緊到陽台上取幾件幹淨衣服,找個布袋裝起。臨走前我將屋裏四下打量一番,最後深深吸了一口氣,裏麵有我熟悉的母親身上的溫暖氣息。“娘啊,對不起,你的六順要遠走高飛了!”扣上那把“司不靈”大鎖,我將鑰匙藏在門口鞋櫃的一個角落裏,準備到部隊後再寫信告訴她去取。

關於帶不帶行李的事,6人曾作了一番爭論。我與胡林認為沒有必要,“連人都是公家的了,生活所需一定都有供應。”其他幾位則不太放心,最後來個折衷,隻帶些換洗衣衫。鑒於明日一早就動身,當晚各人都將留下的什物整理好,寫上名字,放在床頭,等候家人來取。幾個宿舍的同學,無論走與不走,心情都很激動,幾乎鬧了個通宵。

次日天還沒亮,我們就悄悄離開宿舍。沒想到臨出校門時,卻見門栓上加了一把大鎖。我們因為欠了學費,不免有些心虛,但還是硬著頭皮去敲老校工的門。他披了件衣服,步履蹣跚地出來,說鑰匙昨晚讓副校長拿走了,也不知是何緣故。一聽歐陽搗亂,我們不由得火冒三丈,氣衝衝地直奔他那幢紅磚小樓二層,重重地砸門。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已跟土匪差不多。他要敢攔著,我們幾個就把他打倒捆起,再把鑰匙搜走。

稍停片刻,門開了一條縫,歐陽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道:“這麽早來,有什麽事找我?”胡林冷冷地說:“我們馬上要走,到蘇州參加解放軍,請校長把大門的鑰匙給我們!”沒想到歐陽挺痛快:“行,我給你們取,用完後就擱在門房那兒。”繃緊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胡林接過鑰匙,把副校長的門帶上。大家幸喜歐陽這回沒有從中作梗,可錢跛子仍然火氣未消,經過小操場時,順手將旗杆上的長繩割斷拽走,我們沒有製止他的這一不良行為。】

2014-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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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cheetah 回複 悄悄話 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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