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鬥狼
老煙記事
今年除夕，我好容易積攢了一些勇力，跑到雜談上發話：“新年新氣象，我一定要把《老煙記事》完成！”沒想到費半天勁碼出兩篇新帖，卻招不來幾名看客。尤其閑人和雁字也消失了，更叫我興味索然。大約是換版的緣故，整個雜談像墓地一般死寂。正在此時，海盜與災禍到點上班了，依舊是潑糞取鬧。以前雜談人多，我並不怎麽在意他們；如今台上隻有這出二人轉可看，不由得火冒三丈，站起來罵了一通，搞得倆人都挺委屈。首斑過來息事寧人，也叫我吐了幾口痰——此舉不當，特向安安道個歉。
說實在的，我在雜談混了五六年，一直保持溫文爾雅的形象，雖也打過架罵過人，基本上都用“麥苗麥苗我愛你”這個馬甲，搞到麥苗的人氣甚至一度超過煙鬥狼，隻好叫他冬眠。這回知音已逝，幹脆破罐破摔，廢了煙鬥狼的不敗金身，此後絕跡雜談大半年。
既然提到麥苗，索性把他與煙鬥狼的關係講清楚，也算了結雜談的一樁懸案。Pipewolf是我於2001年8月注冊的網名，當時有個“美食天地”的論壇（斑竹叫“一絕”），我在上麵發了一篇《花前月下品蚊肉》的短文，沒想到第二天上了社區首頁。一時興起，接連寫了三四帖，把韋小寶、那五等人也扯了進來，搞得學位論文一個禮拜都沒動筆，最後隻得作罷。
2003年我已經畢業，忽然又想續寫此作，卻忘了Pipewolf的密碼，於是就用中文譯名重新注冊了“煙鬥狼”。然而時過境遷，文思已斷，我隻發了兩帖就不得不擱筆。這部“品蚊肉”的未完稿算是我的處女作，雖屬遊戲文章，於我卻有特別的意義，我從此知道自己能夠讓讀者開心。
再次來到搜狐是在2007年9月，其時我已到公司任職，派駐加拿大工作一年。正事料理完畢，一個人閑居無聊，就寫了篇溫哥華遊記《河南人大罵加拿大警察》，在搜狐找到一間“雜談酷評”發了上去。本以為這是個聊天講故事的地方，沒想到卻是拍磚打架的場所。不過既然進來了，打架也看得蠻有趣，就在這裏住了下來。那時我主要發些遊記之類的小品文，與世無爭，因此結識了雁字，成了“圍爐夜話”的常客。
後來因一時衝動，碼了一篇《二位歇會行嗎？》的磚頭，由此卷入華丹與煞星的口水戰。我發覺讓煙鬥狼一麵弄溫情文字、一麵大打出手，實在不方便，於是就炮製了一個“麥苗麥苗我愛你”的馬甲，投入戰鬥。這馬甲也沒什麽深意。我起網名全憑一時感覺，往往弄得古裏古怪。
麥苗出世以後，很快便與陳默之相遇，先是調侃“大官人”，不久就為“可憐魯迅”幹起仗來。之後河蚌也卷入，搞得麥苗差點被掃地出門，“易醉易笑易睡”那時著有《天下第一酷茶餐廳關於大便事件最終處理意見》，可資為證。麥苗既有一群朋友（雁字、人魚、橡樹、梅小西、拉手吹花、千盅不醉、革命王子、一意孤行、盧十四等），又有一群敵人（陳默之、河蚌、老賀、阿吉、蜿蜒、大寶、特殊符號、狂野七七等），在論壇上炙手可熱。與此相對，煙鬥狼則不溫不火，安心躲在一旁寫小資文章。
麥苗跟他的敵人，有的是假打（對陳默之、老賀），有的是真打（對阿吉、七七），有的則是半真半假（對河蚌）。墨汁是麥苗真正的對手，兩人先後發了十幾篇主帖進行論戰，所論並非雜談上的恩恩怨怨，而是魯迅的一些是非曲直。魯迅在中國文人心目中占有特殊地位，所以被麥苗可憐一回，立即引起眾怒，墨汁更是要替天行道。在論戰中，麥苗對墨汁雖有挪揄挖苦，但絕無人身攻擊；就算墨汁一時氣極敗壞，胡亂罵娘，麥苗也沒有像河蚌那樣訴諸法庭。說到底，麥苗需要墨汁這樣一個對手，因為對手的價值決定了論戰的價值。麥苗砸向墨汁的那塊磚《俺不接受你的道歉》正包含這種情感，故而顯得有些特別。
麥苗跟老賀在台下有不少口角，有時能罵上百個回合，但是麥苗喜歡老賀，因為與老賀罵架有一種喜感。老賀是個包容性很強的人，雖然咋咋呼呼，其實挺沉得住氣。老賀的學術帖大都一本正經，麥苗那時拜讀他的《為王荊公改革辯》有所感悟，遂作《王安石與宋神宗》一文。在麥苗看來，老賀與墨汁一樣，既是對手，也是益友。
[新注：老賀全名“賀蘭帕德斯基”，外號“賀司機”，已在2017年病故。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河蚌曾因斑竹“偏向”麥苗，負氣出走好幾個月。後來麥苗拿著一篇叫魂帖《河蚌呀，你在哪裏？》，在他出沒的各大場所深情呼喚，河蚌這才放下架子，回歸雜談。說句良心話，麥苗此舉戲謔成分並不多，確實想要化解梁子。那時我已經準備叫麥苗休息，所以走前需要了卻這樁心願。
麥苗與七七並無正麵交手，隻是曾在台下替梅小西助拳。這些打鬥純屬個人義氣，無所謂對與錯。七七那時初到雜談，的確很狂野。他的《飯局》一帖氣場強大，隻可惜寫到後麵有些鬆散。小西是力戰型選手，一磚一磚跟七七往死裏磕。七七最初還想保持界外高人的形象，到後來也不得不和小西死纏爛打。麥苗原本隻是看熱鬧，因為橡樹公然袒護七七，所以才替小西打抱不平。小西為此很感激，對麥苗多年不忘。但是麥苗並未發主帖罵過七七，七七也不曾把麥苗當成主要對手。
至於大寶，是隨七七來攪局的，與麥苗在台下過了幾招。大概都覺出對方不是善主，兩人不願把架打大，很快便收手。
麥苗把橡樹當朋友，並非因為私交——其實兩人談不上有什麽私交。橡樹對麥苗還算公道，作為首斑，這就足夠了。在雜談上，橡樹的是非爭議很多，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對此我不作評述。但是橡樹執政期間，既沒有虧待過麥苗，也沒有輕慢過煙鬥狼，所以我至今對他以禮相待，心存感念。
提到首斑，不免想起方遠路來。麥苗在雜談鬧事那會兒，方遠路擔任文化區管理員。麥苗所作《為什麽我可憐1927年以後的魯迅》，存在一處史實錯誤，後經方遠路指正，作了更改。對於這種批評，麥苗一向虛心接受，並表示感謝。
麥苗最嫌惡的ID是“沒用的阿吉”。他身上有股說不出的陰冷，好似練過冰蠶毒掌。不少老雜認為他就是傳說中的“飛雪洛陽”，麥苗不認識此人，無法比較。不過在煙鬥狼看來，阿吉對文字有種特別的感覺，似乎憑著文字就能嗅出麥苗與煙鬥狼乃是一人，否則他不會無端挑唆七七對《老煙記事》發難，逼我拍出《七七和煙鬥的故事》那一磚。其實煙鬥狼與阿吉從未說過話，阿吉也極少在雜談露麵，何以一出手就衝著煙鬥狼來？藍貓曾經“佩服”過煙鬥狼，隻因煙鬥狼嗅出了他的大馬甲。我是不是也應該這樣佩服一下阿吉？或許阿吉隻是看煙鬥狼不順眼，就像當年看麥苗不順眼一樣，但他自己並未意識到這兩種不順眼有什麽關係。不管怎樣，煙鬥狼與麥苗隻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沒用的阿吉”，這也算挺蹊蹺的一件事。
麥苗這個馬甲隱藏得很深，論壇幾乎沒人猜得出來。這有幾個原因：一是麥苗活動的時候，煙鬥狼不會登場；二是麥苗迅速躥紅，沒人再去懷疑他隻是個小馬甲；三是麥苗的說話風格與煙鬥狼有所不同，比如愛說“俺”，愛罵人；四是麥苗曇花一現，火了幾個月，忽然銷聲匿跡，沒給雜談幾個考據學家留下太多機會進行比較分析。
2007年知道麥苗真實身份的隻有雁字和人魚，後來我寫《老煙記事》結識了閑人，便也告訴了她。革命王子大概是與這三人聊天時知道的底細。不久藍貓也知道了，向我求證，我當時還想抵賴，他嗬嗬一笑，說已經查過IP，驗明正身。除這幾個人外，梅小西應該也知情。墨汁則是將信將疑，或許因為他與麥苗和煙鬥狼都打過交道，二人對他的態度大不相同，故而難以把他們想到一塊去。
讓麥苗“歇菜”的現實原因，是我結束了加拿大的長差，奉命回國。獨居的生活一旦終止，麥苗那種胡天胡帝的感覺就再也找不到了。但我還是喜歡麥苗的，也很懷念他。我曾對雁字說過，麥苗是煙鬥狼的弟弟，是二十歲的我。
過去這半年，我沒再舞文弄墨，日子過得平平淡淡，踏踏實實。除了上班工作，其他時間都花在兒子身上，不僅教他學習，還要陪他玩耍。他養了兩隻蝸牛、兩隻螺螄，以及兩條金魚，也全由我伺候著。蝸牛和螺螄是我晚上和他散步時，從裕廊湖（Jurong Lake）揀來的，每隻都超過半兩，足有小孩拳頭那麽大。螺螄尤其猙獰，長著一雙蟹眼和兩對觸須，張牙舞爪。
金魚原來有四條，叫螺螄吃掉了兩條。其中一條是讓螺螄擠到水箱角落，用鋒利的殼緣劃傷的。我下班回家見到此景，馬上把它解救出來。這條金魚肚皮上有一道暗紅色的血印，不過遊動起來並無大礙，獲得自由後又和其他金魚一起玩耍。但是它的夥伴們已經嗅到血腥味，立即發起攻勢，一下下啄它的傷口，它則搖頭擺尾、到處躲藏。小魚們平日裏也常常這樣追逐嬉戲，可如今卻看得我毛骨悚然。很快，一截線頭從那條金魚的肛門處露了出來。幾分鍾後，線頭扯成了腸子，腸子又拽出其他內髒。這場饕餮盛宴持續了近半個小時，直到它腹內空空地漂在水麵上，兀自條件反射地呑水張腮。
之後便是螺螄的就餐時間了，它們吃得很細致，先用兩副大板牙把金魚剝皮，剝得筋肉畢露，活像塑化屍體展。午睡兩小時後，再把魚頭一點一點啃掉。吃頭是從吃嘴開始：一隻醜怪的螺螄和一條赤裸的金魚在水中熱吻，這場麵真是駭異至極！螺螄每吃幾口，就要劇烈抖動幾下，以便把食物咽下去，連帶著金魚也劇烈抖動幾下，仿佛雙方都達到了性高潮。到第二天早上，金魚隻剩下尾部。也許螺螄還有食欲和激情，可水已經變臭了，我隻能把殘魚倒進馬桶裏。
前幾天和兒子看Discovery頻道，明白了人打嗝乃是從魚進化而來。魚在登陸的演化過程中，需要利用腮和肺進行呼吸，於是在喉嚨中生出會厭軟骨，靠打嗝來封閉氣管，防止用腮呼吸時水流入肺部。魚和人的基因相似度可高達87%，人類自相殘殺的習性大概也要追溯到魚類，或許這能讓不少人心安理得一些。
動極思靜，靜極思動，如此閑適的生活，並不符合我的性格。我需要一點刺激，一點冒險，想來想去，隻有《老煙記事》能夠滿足這方麵的需求。說實在的，我不知道要寫多長，也不知道何時能夠收場。我隻想把它寫出來，趁現在還有這份寫作欲望。不為別人，隻為自己和老煙。工程浩大，我必須排除幹擾，不再卷入論壇紛爭，專心寫作。但願上天假我以時日，讓我能夠走到盡頭！
立此存照。
2013-8-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