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鬥狼
老煙記事
【升銜之後，我與張政委的關係更加密切，成了他家的常客。張政委的年齡介於我的父兄之間。在我心目中，他不僅是我的首長，而且是我的人生導師。我幼年喪父，4歲半即入學堂，所以從父母那裏並未得到多少人生教誨。學生時代，我更是缺少管束，整天渾渾噩噩。其實我並不蠢笨，也不乏上進心，若有明師指點，我的學業不會爛成那樣。
由於長期“散養”，我獨立性過強，一味相信自己的人生經驗，很難接受別人的教誨。入伍以後，我雖自覺接受思想改造，但個人主義傾向仍然十分明顯，每次開小組評議會，大家都批評我“清高”、“驕傲”。我力圖改正這些缺點，可是過不了幾天，“尾巴又翹上了天”，為此深感苦惱。政委閱曆豐富，政治成熟，我遇見他，有如保爾遇見朱赫來，很快在思想上步入正途。
張政委讓我認識到，黨是如此偉大，個人是如此渺小，所以我們沒有理由自大。隻有把自己的生命與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緊密相聯，才能成為“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這些大道理以前我全知道，但政委有本事讓我從心裏信奉它們，並獲得一種神聖感。這種感覺有如醍醐灌頂，給我以全新的生命力量。】
張政委是一個天才的布道家。假如他信仰基督教，他一定會成為大牧師。假如他信仰伊斯蘭教，他一定會成為大阿訇。幸虧馬克思能耐大，讓張政委信了共產主義，使老煙找到了自己的精神教父。那段時間，老煙心胸無比寬廣，對同誌像春天般溫暖，所以引來好評如潮。兩位處長發現老煙與政委關係密切，也對他刮目相看，主動提出要盡快解決他的入黨問題。老煙如沐春風，如飲甘露，覺得速中比自己的家還要溫暖。他的鋒芒逐漸收斂，個性不再張揚，處處與人為善。看到老煙變成一隻可愛的寵物，領導和同事都感到十分欣慰。
【1956年國慶節，張政委叫我晚上去他家吃飯，我終於得見傳說中的政委夫人。夫人本名“王芸”，參加革命後改成了“王耘”。她比政委小五歲，但由於皮膚白皙，看上去像小了十歲。她是典型的江南美人，容貌端秀，氣質溫婉，身材十分勻稱，完全看不出生過孩子。不過她侍弄四歲女兒的時候，卻又盡顯母親的柔順與慈愛。大概是平常見麵少的緣故，孩子對她極為依戀，幾乎寸步不離。我不由得想起全成惠，那位漂亮的朝鮮女房東。盡管她倆長得並不像，但都給我一種美好的感覺。因為這樣的美好，我永遠記住這樣的女人。即使在冰冷的黑夜裏，在孤寂的曠野中，她們也能讓我感受到人世間的溫暖。
王耘出身名門望族，其父曾在國民政府做SX市長，後因不滿官場黑暗，棄政從商，成為富甲一方的紡織大王。解放初頗受共產黨禮遇，可是好景不長，1950年開始“鎮壓反革命運動”，其父被控在就任市長期間，批準處決過共產黨3名地下工作者。其父申辯說，那幾人都是軍統抓捕審訊的，他根本就沒有插過手；最後槍決也是南京下的指令，他作為地方官，隻不過畫了一個圈而已。但就是這個圈，要了他的命。
烈屬告狀，要求血債血償，張政委作為“準女婿”也不敢說情，隻是臨刑前去獄中見過一麵。嶽父大人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走後，好好照顧芸兒！”政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算是有情有義。受此事影響，王耘從部隊轉業，考取華東師大生物係。她解放前曾就讀於美國教會創辦的杭州之江大學，後因參加革命而中途輟學，不過功底尚在，重回象牙塔輕而易舉，再說那年頭讀大學也不像現在這樣時髦。王耘將於明年畢業，由於成績優秀，領導已經內定讓她留校任教。
王耘說我言談舉止很像她弟弟，與我一見如故。她用杭州話跟我聊解放前的舊事——我倆曾在那座美麗的城市呆過三年，當然不乏共同的話題。我們聊天的時候，政委坐在一旁微笑聆聽，間或提醒我別忘了吃菜，其樂融融。整個晚上，他沒有談論一句政治，有時還說點玩笑話，全然不同平日裏的形象。政委寬厚仁和，待妻子如同兄長，老丈人若九泉有知，也應該感到欣慰了。
談話過程中，王耘知我還沒對象，就對丈夫說：“我給小煙物色一個怎麽樣？”政委笑道：“你就喜歡亂點鴛鴦譜。小煙心裏有數，不用你瞎操心。”王耘說：“得了，我看他臉皮薄，輕易不敢和女孩子接觸，哪裏有機會？我有一個同學，前些日子托我給她揚州的表妹找對象，還專門強調優先考慮軍官。小煙這樣的條件，應該沒問題的。我手裏還有那姑娘的照片呢！”說罷，她從挎包裏翻出照片，遞給我看。
我對此並無思想準備，欲要推辭，卻又覺得不太禮貌，隻好接了過來。照片中是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梳一雙長辮，眼睛挺大，模樣清秀。我有點顧慮：“年紀是不是太小了？”王耘咯咯地笑道：“小什麽呀，都23了。這是前幾年照的，我同學手頭沒她的新照片，就從影集裏現找一張充數。這姑娘叫王露婷，在紡織廠當工人。父母都是市民，出身沒有問題。怎麽樣，想見見嗎？”政委笑道：“行了，你就不要吊人胃口了。小煙，你確實也該考慮個人問題了。別光顧著工作，忘了生活。我看這姑娘不錯，你就主動些吧。”王耘對我說：“也用不著你主動。明天你給我一張照片，我拿著去她家。假如她有意，我就安排你倆見麵。”】
2009-08-31【升銜之後，我與張政委的關係更加密切，成了他家的常客。張政委的年齡介於我的父兄之間。在我心目中，他不僅是我的首長，而且是我的人生導師。我幼年喪父，4歲半即入學堂，所以從父母那裏並未得到多少人生教誨。學生時代，我更是缺少管束，整天渾渾噩噩。其實我並不蠢笨，也不乏上進心，若有明師指點，我的學業不會爛成那樣。
由於長期“散養”，我獨立性過強，一味相信自己的人生經驗，很難接受別人的教誨。入伍以後，我雖自覺接受思想改造，但個人主義傾向仍然十分明顯，每次開小組評議會，大家都批評我“清高”、“驕傲”。我力圖改正這些缺點，可是過不了幾天，“尾巴又翹上了天”，為此深感苦惱。政委閱曆豐富，政治成熟，我遇見他，有如保爾遇見朱赫來，很快在思想上步入正途。
張政委讓我認識到，黨是如此偉大，個人是如此渺小，所以我們沒有理由自大。隻有把自己的生命與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緊密相聯，才能成為“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這些大道理以前我全知道，但政委有本事讓我從心裏信奉它們，並獲得一種神聖感。這種感覺有如醍醐灌頂，給我以全新的生命力量。】
張政委是一個天才的布道家。假如他信仰基督教，他一定會成為大牧師。假如他信仰伊斯蘭教，他一定會成為大阿訇。幸虧馬克思能耐大，讓張政委信了共產主義，使老煙找到了自己的精神教父。那段時間，老煙心胸無比寬廣，對同誌像春天般溫暖，所以引來好評如潮。兩位處長發現老煙與政委關係密切，也對他刮目相看，主動提出要盡快解決他的入黨問題。老煙如沐春風，如飲甘露，覺得速中比自己的家還要溫暖。他的鋒芒逐漸收斂，個性不再張揚，處處與人為善。看到老煙變成一隻可愛的寵物，領導和同事都感到十分欣慰。
【1956年國慶節，張政委叫我晚上去他家吃飯，我終於得見傳說中的政委夫人。夫人本名“王芸”，參加革命後改成了“王耘”。她比政委小五歲，但由於皮膚白皙，看上去像小了十歲。她是典型的江南美人，容貌端秀，氣質溫婉，身材十分勻稱，完全看不出生過孩子。不過她侍弄四歲女兒的時候，卻又盡顯母親的柔順與慈愛。大概是平常見麵少的緣故，孩子對她極為依戀，幾乎寸步不離。我不由得想起全成惠，那位漂亮的朝鮮女房東。盡管她倆長得並不像，但都給我一種美好的感覺。因為這樣的美好，我永遠記住這樣的女人。即使在冰冷的黑夜裏，在孤寂的曠野中，她們也能讓我感受到人世間的溫暖。
王耘出身名門望族，其父曾在國民政府做SX市長，後因不滿官場黑暗，棄政從商，成為富甲一方的紡織大王。解放初頗受共產黨禮遇，可是好景不長，1950年開始“鎮壓反革命運動”，其父被控在就任市長期間，批準處決過共產黨3名地下工作者。其父申辯說，那幾人都是軍統抓捕審訊的，他根本就沒有插過手；最後槍決也是南京下的指令，他作為地方官，隻不過畫了一個圈而已。但就是這個圈，要了他的命。
烈屬告狀，要求血債血償，張政委作為“準女婿”也不敢說情，隻是臨刑前去獄中見過一麵。嶽父大人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走後，好好照顧芸兒！”政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算是有情有義。受此事影響，王耘從部隊轉業，考取華東師大生物係。她解放前曾就讀於美國教會創辦的杭州之江大學，後因參加革命而中途輟學，不過功底尚在，重回象牙塔輕而易舉，再說那年頭讀大學也不像現在這樣時髦。王耘將於明年畢業，由於成績優秀，領導已經內定讓她留校任教。
王耘說我言談舉止很像她弟弟，與我一見如故。她用杭州話跟我聊解放前的舊事——我倆曾在那座美麗的城市呆過三年，當然不乏共同的話題。我們聊天的時候，政委坐在一旁微笑聆聽，間或提醒我別忘了吃菜，其樂融融。整個晚上，他沒有談論一句政治，有時還說點玩笑話，全然不同平日裏的形象。政委寬厚仁和，待妻子如同兄長，老丈人若九泉有知，也應該感到欣慰了。
談話過程中，王耘知我還沒對象，就對丈夫說：“我給小煙物色一個怎麽樣？”政委笑道：“你就喜歡亂點鴛鴦譜。小煙心裏有數，不用你瞎操心。”王耘說：“得了，我看他臉皮薄，輕易不敢和女孩子接觸，哪裏有機會？我有一個同學，前些日子托我給她揚州的表妹找對象，還專門強調優先考慮軍官。小煙這樣的條件，應該沒問題的。我手裏還有那姑娘的照片呢！”說罷，她從挎包裏翻出照片，遞給我看。
我對此並無思想準備，欲要推辭，卻又覺得不太禮貌，隻好接了過來。照片中是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梳一雙長辮，眼睛挺大，模樣清秀。我有點顧慮：“年紀是不是太小了？”王耘咯咯地笑道：“小什麽呀，都23了。這是前幾年照的，我同學手頭沒她的新照片，就從影集裏現找一張充數。這姑娘叫王露婷，在紡織廠當工人。父母都是市民，出身沒有問題。怎麽樣，想見見嗎？”政委笑道：“行了，你就不要吊人胃口了。小煙，你確實也該考慮個人問題了。別光顧著工作，忘了生活。我看這姑娘不錯，你就主動些吧。”王耘對我說：“也用不著你主動。明天你給我一張照片，我拿著去她家。假如她有意，我就安排你倆見麵。”】
2009-08-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