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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煙記事(67) 彷徨

(2014-04-21 16:40:10) 下一個

【“五一”節那天,我和婷婷舉行了訂婚儀式。三姐、王耘和婷婷的表姐都從上海趕來,見證這一重要時刻。張政委因為身份特殊,不便參加此類活動,便寫了一張賀卡,祝福我倆永結同心。這張卡被王父視為官方許可,當作牌位供奉在八仙桌上。三姐代表我家長輩,把一個紅包交到王父手中,裏麵裝著一百元人民幣。王父此前開出娉金數目時,婷婷說他借機敲竹杠,搞得王父火冒三丈:“你還沒出嫁呢,就開始幫外人說話了?我不是為你好嘛!這跟做買賣一樣,訂金越多,對方越不容易反悔。再說我也為你討個口彩,希望你倆‘百年好合’。這錢我一分不要,將來結婚時,我會拿它給你買嫁妝。羊毛出在羊身上,到頭不還是你的?”婷婷當真“胳膊肘往外拐”,一五一十全告訴了我。我聽罷哈哈大笑:“你父親確實自私,可我並不討厭自私的父親。”

院裏另兩家長輩也應邀過來參加訂婚儀式,我和婷婷不停地鞠躬、敬茶,忙得不亦樂乎。好容易安靜下來,王耘作為證明人,宣布我倆正式訂婚。雙方接著交換信物:我送給婷婷一杆鋼筆,她送給我一隻剛剛繡好的荷包。婷婷臉色緋紅,羞不可仰,全無平時在我麵前的調皮瘋顛。我倆的關係第一次公諸於眾,看來她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接受“未婚妻”的身份。

按照舊例,訂婚以後男女不能碰麵,再次相見得等到洞房花燭夜。不過現在是新社會,沒人再搞這勞什子,何況我倆還有正事相商,所以她父母並不阻攔。由於名份已定,我進出婷婷的閨房不再有太多顧忌,故而不用每次把她約到公園相見。我倆都還算循規蹈矩之人,同處一室,雖然親昵,並無越軌舉動。在我心中,婷婷已經是我的妻子,我當然會愛護她的名節。再說正值大考當前,哪能終日尋歡,搞得心神不定?對這種刻意節製,婷婷也有些於心不忍。有次她親親我的臉,在我耳邊小聲說:“你別性急,再過兩個月,我就是你的。”我笑道:“你知道有兩句詩:‘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幹嘛要性急?”她不說話,隻是把頭埋在我的肩窩裏,不住地“吃吃”傻笑。

肅反運動結束後的兩年間,中國的政治環境出現了難得的小陽春。朝鮮戰爭的陰影已逐漸消散,100多來年中國人第一次見到了和平的陽光。揚州城的大街小巷彌漫著周璿的《四季歌》,就連速中每天清晨播放的《解放軍進行曲》也換成了《春江花月夜》。我和許多年青人一樣,開始憧憬幸福的家庭生活。有時想想革命先烈,我真的感到很慚愧。他們為新中國獻出了寶貴的生命,而我這樣的後來人卻坐享其成:當了8年兵沒打過一天仗,一個月還拿92元錢。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不是我當初參軍能想到的呀!我確實做好了獻身革命的準備,可是黨並沒讓我上前線呀!隻怪我命太好,回回都是彩。雖然內心有愧,然而革命不就是為了過上好日子嗎?現在好日子來了,我為什麽要拒絕呢?

可有時我還是感到無聊和失落。我才25歲,今後的路卻已經能夠一眼看到頭。我找到了稱心如意的妻子,在這座溫情脈脈的城市裏,我們將會有自己的房子和孩子,孩子又會有房子和孩子……生活內容無非是工作、學習、吃飯、做愛,沒有風險,沒有變化,沒有幻想,沒有期盼。該有的都會有,不該有的也不用惦記。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嗎?

我曾經非常喜歡高爾基的《海燕》:

“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集著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燕像黑色的閃電,在高傲地飛翔。一會兒翅膀碰著波浪,一會兒箭一般地直衝向烏雲,它叫喊著,——就在這鳥兒勇敢的叫喊聲裏,烏雲聽出了歡樂。在這叫喊聲裏——充滿著對暴風雨的渴望!在這叫喊聲裏,烏雲聽出了憤怒的力量、熱情的火焰和勝利的信心。”

每當我讀起這些句子,我就激動得無法自已。我渴望像海燕那樣自由自在地飛翔,去搏擊命運,去迎接挑戰,讓青春綻放絢麗的花朵。可是,這個夢想正在離我越來越遠。王露婷不光給我帶來了愛情,還給我帶來了她的家庭和朋友。一群原本與我無幹的俗人,現在開始進入我的生活,並且要逐漸控製我的生活。婚姻是不是愛情的墳墓,我還不知道;但我已經感到婚姻將會是自由的墳墓。】

2009-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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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利 回複 悄悄話 “婚姻是不是愛情的墳墓,我還不知道;但我已經感到婚姻將會是自由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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