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幹部“換妻”並不總是一帆風順的,有兩件事曾經鬧得沸反盈天,這裏不妨說說。
先是在某團上演了梁祝式的殉情悲劇。團參謀長相中女文印員,可她有未婚夫,在連隊當文教,倆人從小就訂了親。參謀長迫不及待,經常找女方談話、施壓,又請出幹部股長做男方的思想工作,要他立下保證書,與女方斷絕關係。這對小情人給當權者逼得無路可走,抱頭痛哭一場,約定時間準備雙雙殉情。
挨到星期日清晨,梁山伯一頭鑽進老鄉家的柴棚上了吊。祝英台也留下遺書,於同一時間外出尋找僻靜處自殺。不料半路上遇到兩位同學來訪,祝英台一時難以脫身。同學是知情人,來訪目的正是勸她別做傻事。見她神色異常,立刻高度警惕,連哄帶拽地把她弄回了家,一進門便發現桌上的遺書。祝英台馬上被監控起來,沒有死成,可憐梁山伯一個人下了黃泉。由於此事影響惡劣,參謀長和幹部股長都受到嚴重處分。
按那時規定,我們是沒有資格在部隊裏談戀愛的,因為級別不夠。對此我們也能夠理解和接受。一句話,服從革命需要。當時的營團級幹部,在槍林彈雨中度過了青春歲月,沒有談戀愛的條件。現在革命勝利了,他們的年齡也大了,個人問題總該解決。而部隊就這些女的,如果我們也參加競爭,更是僧多粥少了。作為權宜之計,讓他們優先,對我們這些年輕人來說,也耽誤不了什麽。
至於像師長原配夫人遭遺棄的婚姻悲劇,也是時代造成的。父母包辦,妻子年齡比丈夫大,長期不見麵,生活環境迥異,這些問題給兩人造成難以彌補的差距。夫妻關係僅靠道德和責任來維持,自然變得脆如薄冰了。所以對這類事,我一直持比較寬容的態度。不過像參謀長那樣鬧出人命來,也確實有點過了。】
老煙還算厚道,這些事情隻是點到為止。那時不少幹部封建意識濃厚,思想境界跟農民起義軍差不多,他們的革命理想說白了就是“封妻蔭子”。有些人當年參軍時,村長就如此描繪革命美景:“革命成功了,你小子就能分到土地,討上老婆了。”兩千多年前,孟子的辯敵告子曾留下經典語錄:“食色性也。”“土地”用來滿足口腹之欲,“老婆”用來滿足××之欲,人生兩大欲望都能由革命實現,革命積極性焉能不高?
當然,這是對馬克思主義的庸俗化,共產者的遠大理想絕不限於“一畝三分地”加上“老婆孩子熱炕頭”。但是,要把農民發動起來,中國革命必須“包產到戶”,讓每個人都能明確知道自己的勝利果實有多少。空談“社會產品極大豐富”,並不會讓農民“具有高度的思想覺悟”——幹革命畢竟是掉腦袋的事。
革命勝利了,當初開的支票就要兌現了。打江山是為了坐江山。“坐”這個詞非常形象,大屁股之下,一切都是我的。“江山”聽上去很是神聖,實際上曆朝曆代都被視為私產,否則不會“引無數英雄競折腰”。腐儒念念不忘:“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在“糞土當年萬戶侯”的革命者看來,這眼界實在太小。腐儒不懂,打下江山來,“麵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現在革命已經成功,同誌更須努力。金錢和美女不過是具體而微的江山,蓋上革命者的產權封印有何不可?對於頭顱尚未拋掉、熱血還沒灑光的不少幹部來說,它們是從事“革命”這一冒險事業應當分得的紅利,卻之不恭,受之無愧。“問世間情為何物”的歎惜,在他們耳中顯得那樣可笑。對這些革命的強者來說,甭管情為何物,情隻要是物,就能占有,就能交易,就能摧毀——老子江山都拿下來了,還有什麽不能得到!
【比殉情事件影響更大的,是我們軍王政委的“換妻”。王有文化,能力強,在部隊提拔很快。他的妻子被稱為“淮北美人”,時任軍報編輯,營級幹部,自然也是文化人。按理說這對婚姻稱得上“天作之合”了,但在勝利形勢下,還是經不住“換妻”浪潮的衝擊而出現裂痕。無獨有偶,王政委看中的也是一位“冬妮亞”,隻不過她是軍文工團的主要演員。兩人眉目傳情已有多時,終於被其妻發現。
其妻當然不依,在軍部鬧得很凶。幾位首長出麵做了多次調解,均告無效,王不肯回心轉意。女編輯絕望了,就向自己的老上級、教導大隊的丁政委借來手槍,準備找機會與薄情郎同歸於盡!這一魯莽行動,使她失去了不少同情者。由於發現及時,幸未釀成慘劇,但她已鑄成大錯,丈夫也由此獲得離婚的充足理由。女編輯受了處分,但組織上仍未批準他倆散夥。“三反”運動開始後,這事被當成了典型。1952年8月,軍區參謀長到軍部開王政委的批判會,團級以上幹部參加。有一位在發言時過於激動,竟致假牙飛出。
後來那位文工團員轉了業,考上HK學院。過不多久,王政委升調軍區空軍政治部主任,兩人又開始有了來往。女編輯得知後,精神變得不大正常,天天尋死覓活。軍區首長被驚動後,向王下了最後通牒:讓他在黨票和情人之間做出抉擇。可王對兩者都不願放棄,仍然采取拖延戰術,終於熬到妻子在離婚書上簽了字。
但富於戲劇性的結果是:有情人並未成為眷屬。盡管王經常用小車接這位冬妮亞到家中做客,她最後還是嫁給了一位年輕軍官。“文革”中王又獲晉升,調到北京,上了“四人幫”的賊船。“四人幫”倒台後,王被下放勞動,處境窘迫,冬妮亞得知後還為他落淚。】
2008-0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