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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煙記事(14) 非常旅程

(2013-10-08 05:08:20) 下一個

【我終於走出了封閉的軍營,登上火車抵達杭州,和家人重逢。我離家一年多,在外很少想家,家庭觀念已相當淡薄,似乎這也是四海為家的革命者應有的品質。在家人的心目中,我的形象已經發生變化。我已擁有革命身份,再不是過去的浪蕩公子,而母親和大哥,都背上了沉重的曆史包袱。大哥主動調整與我的關係,從此開始了一段長達20多年的“蜜月期”。

到杭州後,我跟其他同學分了手,因為4個單位的駐地不在一塊,我要去的師在浙南瑞安縣。我換乘了長途汽車。車上不擁擠,敞亮清潔。我心情甚佳,這才是我自立生活的開始。當我摘去“華東軍大”的領章,換上“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胸章時,我光榮地感到自己已成為名符其實的革命軍人了。一路上我盡情欣賞熟悉而又親切的江南風光。經過紹興,車沿著鑒湖畔疾駛。湖麵蒙著薄薄的霧氣,美好的春天已經來臨。分隔湖麵的石板長橋上有幾個纖夫的身影,還有些漁民光著身子剛從水中爬到竹筏上。他們體格健壯,膚色黧黑,在陽光照射下,渾身熠熠發光,如同一尊尊青銅鑄像。他們麵朝我們的汽車行“注目禮”,羞得幾位姑娘連忙轉過臉去。她們剛從財校畢業走上工作崗位,一路上說說笑笑,給單調的旅途生活增添了生氣。她們就坐在我的周圍,我鮮明地感受到自己的生活環境已變得輕鬆自由了。

離開紹興後,又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司機停車加水,旅客們可以下車作短暫活動。我正看著一本小說,不想下車。財校學生中有一位留短發穿白色短袖綢衫的姑娘,下車後想到不遠處的田間小渠去洗臉,請我代取車上掛著的毛巾。當她在窗下伸臂接時,我剛好看她領口中那小巧玲瓏的一對乳房。頓時一股熱血衝向腦門,我像遭電擊似地猛然抬起頭,移開視線。我狠狠掐了一下大腿,提醒自己:我是革命軍人,必須懂得自律!

誰也沒料到,汽車在翻越天台山時拋了錨。本地人都知道這一帶山區民風強悍,有不少“六殼”(土匪)流竄。值此夜晚,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真出了事該咋辦?幾位女乘客不由得埋怨起來,司機和助手沒吭聲,隻顧埋頭修理。過了一刻,司機終於宣布:發動機的一個零件需要調換,車已無法再開走,隻能步行到最近的鎮上打電話,告知台州汽車站派車來接。眾人聽後議論紛紛,六神無主。忽然有位身材不高的軍人站起來說話了:

“同誌們,請安靜一下。汽車拋了錨,司機比我們還急,大家埋怨他無濟於事。遇到困難,應該同舟共濟,千萬不要驚惶失措。我是省公安廳的,這條路常走,過去確實有小股土匪活動,經過解放軍幾個月的搜山圍剿,現在情況好多了。我們車內有4位軍人,完全有能力擔負起大家的安全,回頭就下車開個會,商量對策。大家看我的建議怎麽樣?”

全體旅客精神振奮,紛紛表示讚同。我馬上站起身下車,旁邊一位穿便裝的軍人也跟著下來了,現在我們總共有5人。發起者讓大家出示證明,打著手電交換看了看。除我之外,他們都帶有槍。召集人的職位最高,所以大家都聽從他的安排:派一名同誌護送司機去打電話,其餘4人分成兩組,埋伏於停車處的兩側。這些人都是老兵,有實戰經驗。隻有我是個學生兵,遇到這種場麵,委實有些惶恐不安。頭兒讓我跟隨他行動,我求之不得。他為我找了個隱蔽處,讓我在一塊大石頭後麵蹲著。他上車去再次安定人心,要求旅客按命令行事,然後回到我身邊,沒說話,隻是埋頭抽煙,時而站起來走動巡視。約莫過了一個小時,另外那個組的人過來說:看見遠處有車燈一閃一閃的,好像在向這邊打招呼,估計支援的客車來了。眾人聽後十分高興。一刻鍾後,我們換乘了車輛,一場虛驚就此煙消雲散。

不知在哪個縣城,我又換乘小火輪。我守著自己的背包,周圍都是不相識的人,他們說的方言很難懂。那三位同學不知道是否已經抵達目的地?兩眼凝望從身邊掠過的河水,忽然從心頭湧出一股莫名的惆悵,人地生疏,對自己的未來茫然不知,真有點不知所措。

最後我登上一條小船,傍晚時分,好像是渡過一個海峽,水麵寬闊,遠處有閃爍的燈火,問船夫,說是溫州城。後來查地圖,到瑞安似乎無須走水路,但我的記憶中卻明晰地保留著那驚險的畫麵:波浪推湧,水花不時濺入船內,我緊張地用雙手抓住船幫,可船夫卻談笑自若。】

我懷疑老煙過的“海峽”,乃是甌江。我在Google地圖上查證了一下:他從天台山往南去瑞安,途中必須經過溫州的甌江,其出海口呈喇叭狀,水麵寬闊,感覺更像是海灣。甌江往內陸進去三四十公裏,就變得非常狹窄,可以過橋通行,無須走水路。但老煙接近溫州時,西邊都是山,隻能靠近海岸行駛,如果再沿江進內陸過橋,就要繞道上百公裏,所以最佳路徑確實是從出海口乘船,渡到對岸去。(2020年2月11日補注)

2008-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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