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光（1）
2005年冬天，我們城市各大學有個來自淡馬錫留學生聖誕同學聯誼會。 Yahoo就是那天晚上認識的。
在鬧哄哄的燈光和叫喊中，他顯得很醒目，大概是和我同一張桌子的緣故吧。開始沒怎麽在意，慢慢地，看他老看我，我也慢慢注意到他。主持人在台上搖旗呐喊，他也跟著吆喝，但我感覺到，他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因為，他每個活躍動作之後都看我一眼。
就這麽認識了，開始聊天。菜一道一道地上，我們湊近說話。Yahoo比我大三歲，是獎學金獲得者，來美國一年碩士。先前他已經在芬蘭學習了一年。我們交換 了手機號碼。他其實不在我們這個城市，他的學校在一片田野裏，很小的大學城，離我這裏有近三個小時的車程。平時很無聊，也不認識什麽人，所以這次是專門趕 來的。
因為我算是地主，邀請他和另外一個一起來的第二天一起玩，我做導遊。他倆欣然同意。
光光（2）
為什麽主動想到當他們導遊？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一切都很自然。淡城在這裏是少數民族，他們舉目無親，幫個忙也說得過去。這是我給自己的理由，其實，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羞於見人的念想吧。
Yahoo看上去很碼丘，兩年兵營的滾打，給了他結實的體格，也給他帶來了獎學金。不出差錯的話，他下麵的路很好走。我這麽胡思亂想著，同時盤算著第二天 的行程。他們是租車來的，因為隻有一年時間，假期不回去，而是計劃自北向南，一直開到Key West，然後折向西邊到德州，再返回沿密西西比河往北，進入大湖區。。。男生的野心和魄力總是那麽宏偉魅人，尤其在女生麵前那種顯擺。反正我 是迷糊了。我也知道他們倆那種含有誇誇其談的興奮勁兒，但我當然不會點破，因為很享受。
看我一直以一種故作神往的眼神聆聽著，他們停止了口若懸河，問我要不要參加。我心裏癢癢的。但嘴上還是不得不喃喃地說，認識你們太晚了點，我假期有安排了。
光光（3）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在刷牙，手機響了。他們的車已經到了樓下。對著鏡子稍微打理一下，就急急忙忙衝了出去。當然沒有吃早飯。他們也沒有吃。我提議去唐人街，有那種香港點心，反正是我喜歡的。
Yahoo開 車，他的同伴下了車，讓我坐在前座，自己換到了後座。這個時候，我才想起來怎麽導遊，問問今天有什麽打算。這麽冷的天，也確實浪費了很多資源，除了看看市 容，也隻能逛逛博物館，總不能去室內動物園吧，哈哈。反正這裏隻有一天的時間，明天就要。。。我們正討論著，突然我喊了一聲：
“阿~雅~~！”
嚇出一身冷汗。Yahoo差點把車子開上了反道！我們是要上高速的，他進錯了路口。方向盤一個急打，他狠狠抱歉了一把。淡城的車子是左行的，和美國相反，他還不習慣。我也為剛才的驚 慌不好意思了一下。但心裏還在砰砰直跳，暗暗擔心，為下麵的五千多英裏擔心。不過我沒有說啥，怕說多了真的影響下麵開車的心情。於是嘻嘻哈哈就過去了。
指指點點，一路歡笑。。。。
十二月的天是那麽的短，才四點多天就徹底黑了。他的同伴突然問，附近有沒有Oshkosh。我想了想，有，但很遠要開一個多小時。不過想想機會難得，去哪兒都一樣，還是去了。我有點好奇，說，給誰的呀？原來是拍他的女朋友的MP的，女朋友的姐姐剛剛有了寶寶。
我好象突然明白了。為什麽Osh和Yahoo 在一起，他總是甘做“配角”，讓Yahoo唾沫橫飛，他在一旁樂嗬。那麽就是說Yahoo...？哈哈，哥倆真的很默契啊。我心裏偷偷有了點小九九，但不便說，隻能微笑。而且天黑他們也看不見我的表情。
光光（4）
和兩個大男人逛衣服店很是滑稽，Osh開始不斷問我寶寶的衣服，我其實也不懂，隨便瞎說。小衣服真的很可愛，那麽小，上麵 印著三個月，六個月，九個月，一歲，十八個月。。。不知道什麽時候，Osh不見了，我很久才發現。也許他有意走開，看不見哪兒去了，留下我和Yahoo在 一起。他倆之間商量過什麽，我也不知道，但也樂意不知道。
我們一直說說話，Yahoo偶爾也找衣服試試。我其實是不習慣和男生逛衣服店的，但慢慢有點享受這種過程。看著Yahoo把外套脫了，套上不同的衣服，前麵，後麵，幫他扣扣紐扣，牽牽衣袖，拍拍寬厚的肩膀，偷偷還能占點小便宜，有一種想靠上去抱抱的衝動。
我們一直逛到商店快關門了，Yahoo的手機才響。等到Osh，看看已經逛了兩個多小時了，肚子早餓了。旁邊剛好有家德州牛扒，也不找了。餐館大概也知道我們餓了，很快就上來了。我們三個狼吞虎咽就往回趕，我一上車不久就睡著了。
不知道多久，我迷迷糊糊地醒來，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周圍一片漆黑，一片寂靜。
光光（5）
我艱難地睜開眼睛，在遠方昏暗的路燈下，看到前方似乎有點熟悉。
耶？這不是我住的地方麽？怎麽在街道上？回過頭來，一個男人，也有點熟悉。幾秒鍾後反應過來，是Yahoo! 他正側著頭看著我。
我回過味兒來。問他，我睡了多久了？他說我們到了這裏大概有半個小時了吧。看你睡著了，沒打攪你。我立即坐起來，回頭看看Osh。他也在側身休息。 我很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倆這麽耐心地等我，我有點感動。要是我一直睡，他們會等到什麽時候。想趕快下車走人，讓他們早點休息，又有點猶豫，他 們明天就走了，環繞半個美國，會不會安全，會不會走反道？同時也有點舍不得似的，要不要請他們下車坐一會兒，可是這麽晚了。。。頭發有點亂，腦子更亂。
不行，還是得讓他們早點休息。向哥倆告別。祝他們一路順風，注意安全。手忙腳亂地整理了一下，準備開車門，Yahoo卻沒有發動引擎。他說，“你先上去，進了屋子，給我打個電話。”
我突然心裏有點觸動。把手伸過去，和哥倆握了握。讓他們先走，可是Yahoo還是在車裏示意我先走。我不再堅持，開門，進屋，開燈，打開窗簾，打電話，揮手，看著他們的車消失在夜幕中。
光光（6）
這兩天瘋玩，太累了，我稍微洗洗就上了床。不知怎麽地，卻睡不著了。或許剛才睡多了點。腦子裏全是Yahoo的影子。前天晚上我還不認識他，但後來到現在，30個小時有近24個小時是和他在一起的。我想著他深邃的眼神，厚厚的背，還有紐西蘭、芬蘭。
我從枕頭底下拿出手機，已經快一點了。忍不住給他發了個短信：Selamat Jalan！ 不想立即收到回複：Selamat Malam ! Jumpa lagi. :-) 這麽晚還不睡，大概在準備第二天的行程。我看著手機傻笑，給他回了個笑臉 “:)”，心裏甜蜜蜜的。
下麵的十幾天，我每天都在Google Maps 上跟蹤他倆。不時收到短信，我就在電腦上看他們到的那個城市的介紹。五天以後，我就收到了一張明信片。然後，幾乎每天都收到一張。如果哪天沒有，後麵就會一起收到兩張。白天，他們輪流開車，晚上，等他們安頓下來，我就和Yahoo打 個電話，聊上一會兒。他說他正賴在床上，今天看了什麽，吃了什麽，玩了什麽。經常地，就說我要是能一起去玩就好了。我就笑，三個人，怎麽睡呀？他說怎麽不 能，他能睡的方式多了，沙發、兩張椅子拚起來，桌子，睡袋。沒有枕頭也沒有關係，頭朝下都能睡。比在兵營訓練時好多了。那是土坑裏，樹上都睡過的。
我笑。其實我也是很想有這樣的機會。有人帶著，到處窮玩！
我每天還是提醒他們好好開車，上次走反道把我給嚇壞了。他說，作為一名後備役軍人，他會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信他，他很自信。可是，有一天，不是晚上，而是中午時分，我收到一個短信。出了點“小事”，碰了一下18輪。我腦袋“嗡”地一下。立即回複：怎麽了？再沒有回複，打電話也不接。。。。
光光（7）
一時間我感到很無助，沒有電話也沒有短信。隻能往好的方麵想，我每過一會兒發一個短信過去。大概到了下午三點，才收到一個簡單的回複：Okay now。
沒事了？我不管，直接打過去，Yahoo接了電話，說現在Osh在開車。我緊張起來，你呢？怎麽了？受傷沒有？他說人沒有事情，左轉彎的時候被一個飛快的18輪刮掉了右邊鏡子，跑了，沒有追上，但拍了車牌照片。因為沒有鏡子不敢開遠，報了警，去修車，打電話給租車公司保險公司，電話快沒電了。說晚上等他電話。我基本放心了，也隻能就這麽等了。
到了夜裏12點，才等到一個短信，睡了沒？當然沒有，雖然已經在床上。他們也在床上了，打電話。地點，新奧良城。剛從紅燈區回來！我一聽，又好氣又好笑。我在這裏擔心受怕，你們倒好，快活去了啊？聽我有點氣憤，Yahoo趕忙解釋，沒沒沒，我們隻是去逛逛，看看，喝了啤酒看看表演。我說才不管你是不是隻是看看。他解釋，新奧良城是一個藝術之都啊，和淡城的雅龍和悉尼的國王十字區都是不同的，薩克斯管非常有情調的，下次你一定也要來看看。Bourbon街上很多印著火辣辣字句的T恤衫，你要不要一件？我不聽他羅嗦這些，問，你怎麽不說說車禍呢，說說怎麽回事吧。看你現在還活蹦亂跳的。
他老實下來，說沒有注意到卡車的Wider turn ，卡車太猛了，吃了他的Lane，刮到了。要是左行車也許會提前注意到，還是不太習慣美國的右行車。我表揚了他，沒有去追是對的。不能再冒險了，那個18輪也許都沒有感覺到你。後果，本來決定去看密西西比河的入海口的，浪費了三四個小時，隻好取消了。
我還有點氣呼呼的。他突然說，小雅，謝謝你。我說謝我什麽？他說在外麵，被人一直擔心著，很是溫暖。他都沒有打電話告訴家人，當然時差也不對。他這麽一說，我也平靜了很多。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去擔心他倆，才認識不久的。可當時就是情不自禁的，還打了半個美國的地圖貼在牆上，用紅筆標出他們的位置，每天更新。
光光（8）
離開新奧良城，牆上地圖上的紅線一直往西：休士頓，聖安東尼，直到墨西哥邊境的Laredo，停在一個小教堂麵前，又去了卡桑布蘭卡湖。然後就看著這條紅線開始往回走，奧斯丁，達拉斯，OK城，小石頭城，孟菲斯，聖路易斯。。。對我來說，日子每天都有更新，對他們也許是漫長的路程。
收到的明信片越來越多，還收到了寄自聖安東尼的包裹，打開，是件T恤衫，心想別真的給我弄個色情的句子或者圖案，那樣我可穿不出去。還好，是個“我愛波波街”，那個愛不是心型，而是一個漂亮的Ironwork圖案。那是新奧良城的象征。
看著大紅圈兒逐漸圓滿，地圖上的小紅點離我越來越近，那感覺似乎是一種期待和興奮。期待什麽？我也說不清楚。大概就是想看到他們囫圇地回來吧。
記得那天下午，不算太冷，天上飄著雪，街道兩邊有沒化掉的雪。我手上捏著手機，看著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短信傳來，100英裏，30英裏，進城了，堵車了，但我知道近了，更近了。
電話終於響了。我衝了出去。給了兩個人大大的擁抱，不料Yahoo把我抱了起來，我瞪著腳，才放我下來。能看到囫圇的，真好。我摸摸Yahoo的耳朵，還在呀。再看看車子的右耳朵，也還在，不過是更換成新的了。車子有點髒兮兮的，全是雨、雪和鹽的斑跡，留著雨刷子刷出的幾個扇形。
想迫不及待地讓說說一路見聞，看看幾千張照片。他們卻說，今晚要趕回學校，先還車子。不在這兒住一晚上了？我僵在那兒幾秒鍾。有點失落。
Yahoo 說，下次我們一起找個機會出去？我喃喃地說,"好的"。他接著問，你開學也還有兩天，去我們那兒玩兩天？我隨口應著，"好的"。大概期待著他們的故事，我也不知道我怎麽就這麽答應了。反正，看他們挺高興的樣子，我就回屋裏準備了個包包就上了車。剛才一瞬間的失落，又一瞬間沒有了。車子裏歡聲笑語起來。我說：那天，你們可把我給嚇死了。
因為趕路，我們就在路邊吃了個快餐。重新上路的時候，我才想起。今晚我住哪兒？
光光（9）
天慢慢暗了下來，因為下著小雪，很快就看到路燈開始亮了。心裏想著住宿，這在車上，也不方便，就等等吧。我心裏有那麽點瞎想，所以就轉彎抹角地打 聽，你們一路上都住什麽旅館啊。Yahoo說，很多啊，碰到什麽住什麽，貴的便宜的都有，一般提前一天訂一下。住得比較多的是La Quinta, Best Western啦，最差的還住過Motel6，啥也沒有，都是大卡司機。
我就問，你們那兒呢？Yahoo很聰明，反應過來，你說今天吧？沒事，你可以住我那兒，隻要你不嫌棄。隔壁美國同學還沒回來，我住他那兒。這麽一說，我也就不再問什麽，口氣很象個大哥哥，讓人放心。我不禁想起那天晚上，我在車裏睡著的情形。相信他會照顧好我的。
我問他，你那天說你曾經睡在樹上，那是怎麽睡的啊？
哦，那個啊，是在熱帶叢林裏，下麵全是螞蟥毒蛇的沼澤地，地麵上是找不到地方搭帳篷的，所以就爬到樹上，睡袋掛在樹枝上睡，就像一個個電燈泡，很壯觀的。你知道啊，在樹上也不安全啊，有時會有蟒蛇爬上樹，把睡袋絞起來，吞掉!
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嚇唬我，繪聲繪色地，反正我是被嚇住了：那怎麽辦呢，有沒有真的出過事？
他得意地說：我們有槍，還有軍刀，不怕！
然後他問我，在外麵旅遊的時候怎麽睡的，我說亂睡，2男2女一個房間，省錢啊，哈哈。對了我也在外麵露營過的，很可怕。
在哪兒？我說：烏敏島。Yahoo 和Osh兩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烏敏島露營也叫露營。你還不如說在東海岸露營呢。我很氣憤，笑什麽嘛？我們又沒有槍。
那你說說怎麽個可怕吧。我就說，是和蘇兒姐姐一起去的，我們倆還是不放心，所以還找了個男生，三個人一個帳篷。。。。。又引來哥倆一陣嬉笑。
我繼續說，我們是在島上騎車，到了北岸，靠近礦湖那兒，沙灘上麵一個高地。臨睡前，我們開了固體燃料爐煮Milo，結果香味吸引了很多動物，大概有 一大群野狗，夜裏隻看見一對對亮閃閃的眼睛在晃動，可怕人了。前些年報紙上還說，有人看見烏敏島上看見一隻馬來虎，偷雞吃呢。。。。
我們說著說著，就到了校園區。我沒有來過這裏，確實不大。穿過校園，就是一個小鎮，Yahoo租的公寓就在走路到校園15分鍾的地方。是個高樓，起 碼在那兒算高樓了，小鎮有很多小商店，餐館銀行，走路就可以到。Osh卻住在另外一個樓，就在馬路對麵。我們一起從車廂卸下Yahoo的東西，Osh就走 了，說去還車。進到樓裏，馬上傳來小朋友的歡笑，原來不光是學生住，還有家庭。
上到11樓，進入Yahoo的房間。是個兩室一廳的屋子，外麵是一個冰箱一個桌子和一個衛生間，裏麵根本就沒有床，是地麵上的一個床架加一個床墊， 然後就是桌子電腦椅子衣櫃網球箱子，倒也不太亂，簡單的很。啊？原來Yahoo說的隔壁，居然是同一間的房間裏的另外一間。我心裏想說點什麽，卻沒有說。
光光（10）
一路旅行，積累了大量的衣服，Yahoo一把扯下床單和被單，從櫃子裏拿出幹淨的，讓我鋪上，說湊合用吧，他把換下來的拿到隔壁，反鋪在那張床上，挺利索的，說先用兩天。我看得笑壞了，問，你經常這麽幹？他說不，在外麵麽，有很多地方需要動動腦筋，湊合湊合。
我突然問他，我在你這裏，會不會有人有意見？他知道我的意思，說沒有，你看像有麽？我說不信，你這麽一表人才。。。又故意加了幾個形容詞。他說大二 的時候有過一個比較好的，但很快分手了，她是那種很家庭型的人，但是我還沒有到閑的時間，陪她時間不夠，等我去芬蘭就Bye了。我說家庭型挺好的啊。他說 那個女生喜歡每天膩在一起，我當時沒有做到。我不再問下去，以為Yahoo會反過來問我。結果沒有問。我說你們一路一定太辛苦了，早點休息吧。他同意。問 明天怎麽打算，我被問住了，就說沒有打算，就在這裏聊聊天挺好的，你也修整修整。
從11樓鳥瞰出去，大學城幾乎盡收眼底，能看見小城的邊緣，有幾條大路的燈或直或彎地向遠方發散出去，融進一片黑色的夜空裏。好像還有個小機場，不過沒有飛機起降。天還在輕輕地飄著雪花，那些燈都有個光暈，很寧靜。
公寓樓的暖氣開得十足，太熱了。Yahoo把窗戶打開一會兒。他說經常這麽做，關的時候還留一條小縫。他把衛生間收拾了一下，讓我先用。然後讓我先休息，說晚安，在外麵把房間門輕輕關了。
小城一夜沒有故事。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醒了，但那邊沒有動靜，到了8點半，我忍不住了，悄悄去了衛生間，然後煮了一杯咖啡，回到房間，關門。這時他才醒來，說不好意思，太累 了，餓了吧。我說還好。我看他也沒啥可吃的，要不就去樓下，我看見不遠有個麥當勞，就去吃早餐，我喜歡Hash Brown。也沒有叫Osh，他一定還在呼呼大睡。
光光（11）
天氣開始轉晴，雲越來越少，露出來的天空被洗過一番，靛藍色，微微有些風，很冷。我陪著Yahoo去轉了一些小店，買了些吃的喝的用的，就回了樓。他把一大袋子的衣服送去地下室洗衣房洗。我沒事，也跟著。其實不是沒事，我來這裏玩一天，不就是跟著嗎。
回到房間卻是另外一個氣候，完全是夏天。Yahoo恢複到他的短打扮，而我沒 有帶合適的衣服。Yahoo似乎看出來了，問要不要找件女士T恤給我，我還納悶他哪來女生衣服，但見他打開了箱子，我明白了，就是他在各處買的那些旅遊紀 念衫，我試了試大小，挑了一件奧蘭多買的白色T恤，居然是迪斯尼的湯姆和傑瑞。很是滑稽。
下一個議程就是倒騰他一路拍的幾千張照片，他說開學了就沒有時間了。趕緊找幾 張好的群發給親朋好友，其中還包括我(^o^)。他先是在桌上弄，我就在後麵跟著一張一張看，給我講他的環美東行。看我一直站著，就把電腦搬到床上，兩人一起坐著看。這個過程太長了，最終選定三十幾張，還有一張是那天聖誕晚會的，裏麵有我。我問他，你就這樣把我介紹給你的親友嗎？
他說是啊，看他們有沒有認識你的。
趁他發電郵的功夫，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站起來走走，趴到窗口看看風景。天空 徹底藍了，隻有些稀薄的白色卷雲。遠處的大地一片白茫茫，點綴著黑色的點和線，像幅中國畫。他發完了，也靠過來。我說你看你看，有架小飛機下來了，啊，降 落了。他笑笑，說天天看到。突然， 我發覺右肩上捂上了一隻手。我心裏微微顫栗了一下，沒有動作，應該是沒動吧。也沒有轉過頭，不敢看他，還是看著那個機場，也不敢再說話。
這麽定格了好幾分鍾，等心裏平靜了才重新開口問他：Yahoo你說，這麽遼闊 的土地，在我們那兒看不到吧？他在我肩上的手，也開始雕塑模式轉為動畫模式，說，我們也有兩個大洋。我問，芬蘭呢，更冷吧。他說是的，每年有七個月的冬 天，最不習慣的還是夏天沒有什麽黑夜，睡不好。不過他的校園在赫爾辛基最東南的港口，大概是芬蘭最暖和的地方了。
我心裏很感慨，這個世界怎麽這麽不一樣，在淡城，日子永遠都是一樣長的，日出 和日落永遠都是7點鍾，每天準準的都是12小時的白天，12小時的夜晚。那麽的標準！Yahoo問，你更喜歡哪裏？我說，很標準當然好啊，就是有點悶，但 是芬蘭那樣的我絕對受不了。我反問他：你呢？你喜歡哪兒？
他沒有回答，用右手把我身子扳向他，左手也環到我腰後，我被緊緊扣在了他懷裏，我頭都仰不起來，隻能埋在他胸前。我被動地也把雙手箍過去。記得昨天下午我歡迎他安全回來的時候，他也抱過我，可是這次的感覺完全不同。昨天大概是開心吧，今天是啥？寧靜？。。。也不確切。
時間好像是靜止的，直到他開始聞我的頭發，雙手在我後麵調整著位置。接著他用嘴把我的頭發撥向一邊，對著我左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光光（12）
我心跳得厲害，不知道下麵他要做什麽。他把頭側過來，碰到了我的唇，我感覺很溫暖，閉上眼睛也咬住了他的下唇。不過一會兒就覺得喘不過氣來。他感覺到了，頭向邊 上偏了偏。也不著急，就這麽站著，抱著，吻著，時間靜靜地流動著。雖然是白天，我都好像要睡著了，分不清是做夢還是現實。他像一棵大樹，可以讓我靠著。也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似乎醒過來，輕輕問他，你餓不餓？他看了下手機，快三點了。他說你餓了吧，咱們還沒吃午飯。我說要不要打個電話給Osh，一起吃飯。Osh電話裏說，他睡得很晚，中午自己吃得很飽，就不一起吃了。但是說明天早上我走的時候來送我。
這是一家日式小餐館，因為這個時候，裏麵隻有兩個人。我們算是另外一對。我們找了個靠窗戶的偏辟小座。我們麵對麵坐著，我看著他，不說話。他點了鐵板牛柳，我點 了魚。這好像是我們倆第一次單獨就餐。其實早上的麥當勞也是我們倆，不過卻沒有去想，早餐而已。現在感覺不同了。他看著我，把魚切開，送進口中；他也看著 他把食物送進口中，想著剛才，他的唇，和我的在一起，有種很奇怪的臆想。
我問他，等一下回去，可不可以看看你以前的照片，最好有你光屁股的。他笑，說沒有。有小時候的。他的爸爸是政府裏工作的，媽媽是小學數學老師。住在碧山，離我 很遠。他是老大，有個弟弟，和他一樣高，但比他瘦；又說還有個小妹，和我一樣高，但沒有我瘦。我笑：哦？現在你知道我的胖瘦了啊！他也鬼鬼地笑，我伸過手 去捏他的耳朵。
太陽穿過窗戶的大玻璃，斜斜地撒進來，形成一道道光柱，照在桌上和臉上。我也不知道這是午餐還是晚餐，就說，要不咱們多吃點，晚上就不下來了。Yahoo同意。說實話，我心裏很期盼趕快回去。所以解決了肚子，我什麽提議也不說了，就挽著他早早回到了公寓。他似乎也是心有靈犀，一回去就從冬天改回夏天，依偎在一起。
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那麽的短暫。我們在網上把明天早上的長途巴士訂好，一看天都黑了。心裏有點難過起來。一天，太短了。我也不知道怎麽搞的，本來沒有的事情，都沒有想到過會來這裏。現在來了卻要走，還不如不來呢。Yahoo看 出我的憂鬱，把電腦推到一邊，把我環過去。我在他懷裏更難過了，居然抽泣了起來。我覺得這些年讀書很辛苦，現在這點美好的時光是短暫的，就這麽一秒一秒地 飛快地就溜走了。他也不知道怎麽安慰我，就摸我的頭發，然後，他就撓我的癢癢。這一招似乎有效，不一會兒我就忘了現實。我掙紮，我拿枕頭打他。
光光(13)
不過我打不過他，不知道怎麽的，我已經被他壓在了下麵。鬧了一陣也累了，恭敬不如從命，他的唇也壓了上來，右手在我身上探索著。我像一隻溫順的羔羊，享受著 這珍貴的分分秒秒的甜蜜。周圍很寧靜，這個世界上沒有其他的人在幹擾我們，就我們倆，小船徜徉在溫暖的陽光下的，在搖晃，搖晃。嗯？不對，他好像去了樓下，幾個手指突然完整地摟住了小妹妹。我“啊”的一聲，本能地坐了起來。他也被我的動作嚇了一跳，也坐了起來。
空氣突然凝固了。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一切來得突然，太快，我還沒有準備。剛才在一起黏糊了很久，那兒也是一塌糊塗，被他發覺也有點羞愧吧，也不是，他怎麽可 以這樣。。。嗯。。等等，他可以這樣麽？我迷惑了。他做錯了什麽沒有，還是沒錯，我錯了什麽沒有？一片混亂，我需要安靜一會兒。
偷偷看他，似乎是做了錯事的小男孩，也像鬥敗了的公雞，低著頭。看我自己也是，不知所措的樣子。我輕輕說：你。。。我。。。是不是。。。他尷尬的笑了一下，說Sorry，然後又不說話了。我站起來，去了趟衛生間，然後泡了一杯Teh Tarik， 喝了幾口，然後遞給他。他拿起杯子，一口一口地喝著。看他還在低頭認罪，我就用雙手拉著他的上臂，來回推拉了幾下。安慰他，說沒事了，我隻是沒有想到，你讓我意外了一下。我上去親他的臉，問他，要不要做點公平的事情？不等他回答，我的黑手就準確地伸了下去，他正在喝水，一口噗出來，還灑了一些在我的手上。
重歸於好。
我跟他說，剛才的事情你不用道歉了，我們拉平了。明天我就要走了，我們下次什麽時候見？他說真希望每天在一起。我們這麽遠，你能來我這裏麽？我說我可以開車 來。找機會吧。其實，這就是我倆都害怕麵對的一個話題！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就當自己是埋在沙裏的鴕鳥，在逃避。想想心裏非常的不踏實。我拉著他的手，說， 今天晚上你別睡隔壁了，我想抱著你睡，和你就這麽在一起。你別打攪小妹妹就行。他點頭。不過他馬上調皮地加了一個要求，想看著我洗澡。我說這哪行，有啥好 看的。他解釋，說我好看，想多看看，明天看不到了啥的。經不起被他甜言蜜語一哄，就同意了，也加了個條件。一米黃線以外。
光光（14）
這一夜，我們說了好多話，什麽時候睡著的不記得了。我喜歡把頭枕在他的胸膛，高興了也可以咬咬他，捏捏他。我 問他，你知道你一開始錯哪兒了嗎？他假裝不知道。我點出來，你沒有講禮貌啊，進女孩子的房間，要先敲敲門吧。他說我以為敲過了。這個這個，我也不知道怎麽 反駁他，就說，你你也應該再問一聲，我可以進來嗎？就那麽冒冒失失的！順便掐了他一下。。。說實話不知道為什麽這種不太寬的床叫Full Size，有點擠，還真不大習慣。不過也好，擠在一起，更親密。迷迷糊糊地，我開始做夢，夜裏做了好多夢記得有個夢是在大堡礁，水裏有很多魚，波光粼粼的，在周圍來回地遊，好幾次魚兒們蹭到我的腳上，腿上，身上，癢癢的，挺舒服的。後來變成了一群海豚，我抱著其中一條，海豚就帶著我遊啊遊，一會兒浮出海麵，一會兒又在水底，越遊越遠。。。
還有個夢，我好像變成了幾個月大的嬰兒。媽 媽抱著我在浴缸裏洗澡。那水是熱的，有點燙，我感到很熱。媽媽用一個手抓住我的胸前，把我麵朝下放在熱水裏，另外一個手在我的背上和屁股上撫摸，還用滑溜溜的肥皂。我看著冒著白汽笛熱水，看不到底，有點害怕，開始撲棱，試圖把頭仰起來，不要淹到水裏去，水很熱，我想逃脫，緊緊抓住媽媽的大手。。。
等我睜開眼睛，天都亮了，抱著我的不是媽 媽，是Yahoo。他從後麵把我摟在他懷裏，我熱死了，渾身是汗。我回過味來，問他，幾點了？他說還早，他醒了好一會兒了。我問不會誤了車吧。他告訴我有 他我盡管放心，不會誤車的。再說即使誤車了也沒事情，他可以租個車把我送回去。我心裏一陣感動，把他的手緊緊抱在懷裏。
等我們到了乘車地點，Osh已經在那兒了。他笑盈盈地看著我們倆挽著走來，大家都心照不宣。我走過去，給了Osh一個很大的熊抱。我們的假期就算過完了。
巴士是雙層的，我在上麵。小城慢慢遠去，我心裏想，Yahoo算是我的男朋友了麽？是吧。正這麽想著，收到Yahoo的短信：我正式向你提出請求，做我的女朋友。我笑，給了他一個回複：是麽？為什麽呢？給我五個理由。他回我：好的，稍等。回去後收電郵。
光光(15)
回來以後，收到了他的更多的照片，卻沒有信，沒有完成我給他布置的作業。新學 期的事情鋪天蓋地砸了下來。這是我大學最後半 年，所以的申請都沒有著落，前途不明。相比之下，Yahoo的情況比較簡單，雖然也是非常忙，卻沒有多少讀書以外的事情。就這麽等到第二天晚上，我才收到 他的回信。我都快以為他不理我了，正生悶氣呢。
“小雅，你一定等急了吧。這兩天，我好好地思考了你的作業，那五個理由。是，為什麽？我就這麽想了兩天，就照我認為重要的說吧：
首先，我的女朋友必須聰明。你學校的名字說明了一切；
第二，她必須美麗。你也許不知道，那天我和Osh去參加聖誕節聚會，我們從外地去，結果很早就到了，我們就坐在酒店大客廳裏，看著每一個進來的人。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和你坐在同一張桌上，並不是湊巧。我希望我未來的妻子就像你這樣非常Presentable，可以讓我以後每天都急著想看到你。
第三，她必須有愛心。這沒有疑問，從第一天你主動邀請給我們做導遊，到後來我們旅行中的點點滴滴的關心，到後來我們在一起的時刻，隨時讓我感受到這一點。
第四，她必須和我有化學反應。這一點我很自信地相信。我想你也一樣。
第五。如果說上麵的理由已經足夠，那麽這第五條是讓我下決心的，就是你的性 格。我知道兩個人相處不容易，要看兩個人發生衝突以後的反應。那天，由於 我的無理，我當時想象了很多結局，包括很糟糕的結局。比如，哭，鬧，怒，摔門而去，冷漠，甚至報警。可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在你身上。你所做的超出了我的預 想，我想象不出更加完美的結局。你是那麽的難得。實話說，我遇到過不少朋友，男的女的都有。而你的品性和處事，讓我舍不得放棄你。。。”
我匆匆掃過一二三四，停在了五。沒想到這事對他觸動這麽大。我當時不過是自然反應。可是他到底怎麽想的，我卻不完全清楚。就好象，當時我不知道他在想這些。他的眼窩有點深，像個好看的猴子，也讓我不能完全摸透他的想法。或許，就是我們相識時間還太短。
幾天的浪漫結束了，我在反思，我是怎麽認識他的，又怎麽成了他的女朋友。這之 前，他並不存在於我的世界裏。我想給他回信，有不知道從那個點切入，是 玩笑性的呢，還是像他這樣嚴肅？我最怕嚴肅了，不是別的，是很實際的兩個問題：第一，現在我們不在一個地方，第二，以後呢？我要接受他的愛嗎？還是已經愛 上他了？
光光(16)
反正也不知道怎麽回信，幹脆不回，我撥通了他的電話。我說，我真的有你說的那麽好？他說都是實話，是認真考慮的。我問他，女朋友，是什麽意思呢？怎麽才能做 一個女朋友，你又怎麽做男朋友呢？還弄個什麽正式請求。隻聽說過拿戒指求婚的，這個求女朋友怎麽個求法？好像沒有聽說過。他回答，你心裏覺得是了就是了。我當你是了。
好吧，不逗他了。問下去對我不利，萬一他買個什麽東西給我，那不是我的本意，或者怎麽做一個女朋友，那更不好回答了。我們開始聊點生活和學習的安排，就匆匆掛了電話。畢竟太忙了，我答應經常和他打電話。不能和他相擁是個痛苦的事情，怎麽喜歡上了一個外地人。自找麻煩！
我 恢複到了平常的學習生活。有那麽些天，我都忘了想他，或者想到他，但想不起來他的長相。真是很奇怪。還是幾乎每天打電話，然後沿著自己的軌跡運轉。可是周 末了，就有衝過去的強烈衝動。可是周末我們倆也都是日程滿滿抽不出整天的時間。我在加緊寫東西，發信，複習，考試，麵試。日子過得飛快。可是，Yahoo 老是在我不經意的時候出現在腦海裏 ，他的肩膀，他的笑容，還有他的擁抱。
一 轉眼，就到了風信子開放的季節。我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日子，找了個星期六的下午開車過去找他。這一次，我不再考慮訂什麽旅館，就是想去和他擠一個晚上。開到 半路，看到一個沃爾瑪，我就轉了進去，偷偷買了個三件套的小雨衣，算是戰略儲備。我用彩色的紙仔細地包起來，藏在女生用品的包裝袋裏。這個事情在很久以前媽媽就傳授過給我。我想，現在就是該準備的時候，以防萬一。現在快畢業這麽個節骨眼上，可別打亂我的全盤計劃，我輸不起。所以，我拿定主意，不慫恿，不誤導他。但是除了這個，我，真的很想他。
一路的雪已經不見，很多樹上都有了嫩嫩的綠芽。乍暖還寒，偶爾還能看到水塘裏的冰。Yahoo把房間收拾得幹幹淨淨地等我，還放了一大捧玫瑰，我外衣都沒有脫，就抱了他好幾分鍾。幾個星期了，有好幾年那麽長。
這 一晚，雖然我帶了電腦，可是我什麽也沒有做，我渾身的骨頭和皮膚都很餓,就想好好地被他擁抱，語言都是多餘的。這一晚，Yahoo對我愛如掌上明珠,細細 溫存，而沒有半點無理，反而覺得他生怕把我弄丟失了似的。我暗中的備戰並沒有出現，他好像穩重了很多，不再冒失，我能感受到他的嗬護，讓我有一種放心把一 切都交付給他的寬懷。我們約好，下次一定要早點見麵，不要這麽久。。。
光光(17)
幸福甜蜜總是那麽的短暫，我一回來，就有更多的事情鋪天蓋地地等著我。畢業季的忙碌，生活似乎在和我作對，事事不順。所有的申請都沒有眉目，哪 怕一點好的兆頭。怎麽辦，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失敗，爬起來，顧不得看看膝蓋上磨破了皮沒有，繼續往前走。我的過去也許太順利了，所向披靡一直走到現 在，都是在同學的羨慕之中，上了現在的學校。現在怎麽辦？希望一個一個地落空，我就這麽回去找一份工作，結婚生子？不甘心。這是我長這麽大遇到的最大的危 機，最焦頭爛額。當年考大學的時候雖然也是很苦，但那時有個明確的目標，就是要達到目標。現在，我茫然了，何去何從。這個時候，Yahoo也許能給我出點 主意。
兩個思緒的音樂主題交織在一起，一條是小提琴的細膩旋律，另外一個是強大的低音管弦樂旋律，是那麽的強大，以致幾乎淹沒了小提琴。一方麵是對他 的思念，另外一麵就是下麵的路怎麽走。我想他是愛我的，因為他的分析，是真的從我的自身的事業走向為我研究。他的這種研究，似乎都超過了他對我的渴慕。我 不明白真正的愛情到底是什麽樣兒的。
到了鬱金香盛開的季節，我被徹底打倒了。我給他發了個短信：我的MD申請全軍覆沒！他回了個短信，安慰我，我沒有回他，就這麽麻木地走在校園 裏。到了晚上，我接到了他的電話，問我在哪裏。我說在宿舍。他說在樓下。我說你這個時候來幹什麽，想和我親熱？我沒有心情。他說不是的，這個時候他才一定 要來的，沒有事先告訴我，是因為不想打攪我，他的旅館都找好了，就在附近。
我帶他去吃飯，然後默默地跟著他，到了他的旅館。一路上，我情緒低落，他也不多勸我，就是這麽拉著我的手。一直到了房間，我才像孩子似的趴在他 的身上大哭起來。我真的感謝他，這個時候給我送來個肩膀。我說我努力了，很辛苦地努力了，卻沒有結果。他對我說，人的期望和現實是不一定會匹配的，而你沒 有達到的期望，也可能不那麽不堪，或許就是生活本來的樣子，美好的樣子，隻是你現在看不到這一點。下麵可以和他一起回去，也可以繼續努力在這條路上走下 去。誰知道一年後會怎麽樣。我在想，假如生活中隻有玫瑰花兒多麽好，兩個人卿卿我我，陽光明媚。可是玫瑰卻有刺，我被紮的生痛。
Yahoo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我陪了他一夜，其實是他陪了我一夜。直到送他走，我才愧疚起來，都沒有好好照顧他。看著他的巴士緩緩離開，我似乎感覺到，這個人，他在做我的男朋友。
光光（18）
Yahoo給我打氣，讓我別想已經成為事實的東西，而是下一步怎麽做，一刻也不能停留。把下麵的可能的每條路都鋪好。我已經為這個方向做了多年的努力，他 知道，讓我立即放棄是不現實的。他鼓勵我繼續走。除了考過MCAT，還有個GRE成績。我就拿這個申請了個一年的碩士，準備來年再戰。同時找有關的工作， 而工作的唯一目的也是為了下一年。Yahoo也同時為我搜索淡城的機會。
我們像高速運轉的馬達，連續奔跑不息。慢慢一切都明朗了，我的假期工作是以前我做過實習的地方，人都認識。就在六月中，在我的畢業之前就開始。碩士也已經錄取。這個時候，Yahoo卻 要拿文憑打理行囊了。這意味著什麽？這時我才坐下來，意識到我們更大的兩地分離。他的行程是固定的，他回去的報到日期都已經確定，辦公室已經分配好。他拿 著國家的優秀獎學金，有著平步青雲的遠大前程，即使我什麽也不做，跟著他也會是不錯的將來。但同時，獎學金卻有個嚴酷的條件，為國家服務至少六年。那麽我 呢？我倆怎麽辦？我再次陷入痛苦之中。弄不好，我兩頭都沒有著落。我沒有料到是這個樣子!
相對於我的不知所措，Yahoo卻比我堅定穩重得多。他說一切都會好的，無論將來怎麽樣。一年算什麽，讀書算什麽。隻要我們努力不白過，就不會後悔。
我沒能趕上去參加Yahoo的 畢業典禮。等我急急忙忙去找他，他的宿舍已經麵目全非，箱子已經打好，隻剩下床和一些洗漱，還有那些不準備帶走的小家具和雜物，衣櫃裏空空如也，滿滿的一 排衣架，上麵隻有一套外衣。要離開學校了，明天的飛機。他把在美國的最後一天留給了我。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旋風般地被帶到了離別狀態。來不及回味這些天 都發生了些什麽。
光光（19）
我悲哀地從那個三件套裏拿出一個，偷偷放在枕頭底下。可心裏一團亂麻，不知道怎麽辦。但是，當Yahoo把我擁入懷裏，我感到無限的安謐，就好象終於到家 了一樣。盡管我知道這種時刻，是那麽的珍貴。下一次的相依，會是什麽時候？啊？會不會是最後一次啊？我恐懼起來，緊緊抓住他，就好象會從懸崖上掉下去。而 後麵有一群狼在嚎叫著追撲過來。
我說，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少得可憐，屈指都數不夠。今天我想好好抱抱 你。我去除了身上一切累贅，連耳釘都取了下來。我仔細端詳著他的臉，從額頭眉毛鼻梁人中到下巴，想把他的容貌牢牢印烙下來。他的臉最近好像瘦了，但厚厚的 胸膛如故。我們享受著這美好的時光。他也溫柔厚實地擁著我，用他的的唇和舌在我的每一寸土地上溫柔而有力地遊走。
我說，你也親親小妹妹吧。他就順從地下去，帶著小妹妹走在了鮮花盛開的山穀， 徜徉在一片綠草地上，其中點綴著藍色的苣菊和粉紅色的苜蓿花，不遠處一條彎彎的潺潺小河。然後沿著一條小路爬上了小山崗，又到了更高的一個山崗，山穀越來 越遠，山也越來越陡。等終於到了山頂，前麵豁然開朗，我看到了地平線，那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陽光被片片雲朵遮擋，形成一塊一塊的或深綠色或金黃的圖畫。等 到他回來，好像過了很久，起碼有半個小時了。我喘著氣抱著他的頭，有點昏昏欲睡，他也平靜了。我回頭想起小弟弟，很久沒有見到了，就去找。小家夥還結實地 躲在一隅，我也想去帶他玩，無奈困意太濃，就這麽進了夢鄉。
等我醒來，發現我已經睡了兩個多小時，手還拉著小弟弟，連姿勢都沒有換過。我 看了看鬧鍾，離開趕飛機的起床時間還不到兩小時了。心突然覺得好痛，眼睜睜地看著時間在一秒一秒地消失。有那麽好幾次，我的手很想往枕頭底下摸，可最終也 沒有那個勇氣。這個事情，不是女生開口的吧。可是他為什麽沒有動靜，難道他拿定了主意？我連問他的勇氣都沒有，或許，他不想以開始作為結束吧。如果那樣我 不怪他，我們時間不夠，隻有不到半年的時間，而且不在一起。還有幾十分鍾的時間，我們沒有任何心境來討論這麽大的藍圖。隻見那電子鬧鍾在跳，跳，跳！
我慢慢地接受了這個事實，這是一種絕望。時鍾在逐漸逼近終點。東方已白，我也明白了。我瘋了似的轉過頭來，拚命親吻弟弟，咬他，折騰他。Yahoo也明白我的意思，和我一起瘋狂。等到他終於投降，我笑了。然後，我哭了。然後，鬧鍾響了。
光光（20）
學校開往機場的歡送大巴士已經在樓下等候，我們用拖板車裝上他的兩個大箱子，在樓下見到了Osh。 Yahoo把箱子放上了大巴，交給Osh保管，自己和我一起走向我的小車。他開車，我坐邊上。我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陪他。我希望這三個小時的路程再長些， 長些。我知道，從明天開始，車窗外美麗的大地對我來說，會有不同的意義。
可是，機場就是那麽鬧哄哄的，沒有機會讓你詩情畫意。到他托運了行李拿著登機牌去安檢的時候，我再也無法控製，拽著他在廣告牌下的牆角抱著他，眼淚打濕了他的前襟。他拍拍我，說眼睛紅了不好看。他深深地吻了我一下，我就這麽放手了。無奈的看著他脫衣服，脫鞋，把褲帶放進小盒子，進閘，然後看他拿起東西，在閘門外轉彎的地方向我揮手，我也揮手，然後他後麵排隊的人站到了他的位置。他不見了。That's it?
舍不得走，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回來看我一眼。沒有，不可能了。我接受這樣的事實！我把車開到一個緊靠機場的購物廣場上停下，這裏可以看到每架飛機的起飛。他的短信來了: I love you. Boarding....
我立即回了他: I love you!
其實，我想說，我恨你。你是不是懦夫呢？如果你再無禮一點，。。。
我漫無目的地往回開著車，不知不覺到了實驗室，裏麵空無一人。我打開電腦，鍵入：flightstats.com, 看 著Yahoo那架飛機向北，向北，越過邊境進入加拿大，然後向更縱深的北極飛去。這是地球上最長的不間斷航班，要連續飛行19個小時。我似乎感 到，Yahoo變成了一顆行星，在遠離我而去，這顆行星什麽時候才能重新回轉到我的身邊？一年，十年還是七十年，抑或他本來就是一顆絢麗的彗星，短暫的燦 爛之後就再也不會回來？眼淚完全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好像隻看到夜空變得一片深邃，飛機不見了，進入漆黑一片的宇宙，無窮無盡。。。
"You okay?" 身邊一個男同學輕輕問我。我回過神來，說沒事。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進來的。他向電腦屏幕示意了一下，我發現電腦屏幕已經全黑，早就進入了屏幕保護狀態。我就這麽對著這個不動的屏幕呆坐了起碼十分鍾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