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讀書 第四夜 人人都是神經病

雪夜讀書 第四夜

 

人人都是神經病

奧修的書之所以讓我喜歡，還有個重要原因就是他經常幫我理順了我那些隱約出現的念頭。比方說，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有毛病的，為什麽有毛病呢？因為內心的衝突和矛盾太多，總是一刻也不得安歇。作為意識主體的我自己，對這些並沒有能做到冷眼旁觀，反而是一個被動的參與者，隨著情緒上下起伏，被情緒控製了自己的喜怒哀樂。這不是有毛病是什麽？

 

奧修顯然也意識到人的這種矛盾性，但他並不以為怪，而是得出一個更加怪異的結論：其實，人人都是神經病。

 

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狀況呢？讓我來節選一段他的原話：因為人從出生開始就被教導反對自己。你不允許成為你自己。社會給你一個模式。你被培育成某種形態和樣式。那意味著壓抑。你存在的其餘部分被壓抑了，隻有一小部分被允許表現出來。這就產生了一個分裂，一個精神分裂。而隻讓一小部分得到表現，大部分得不到表現，甚至你不準它活著，它隻好潛入你的存在的黑暗的角落裏。

 

但是它仍然在那裏，然後會有一個不斷的衝突。社會容許的那小部分和社會不容許的那大部分處在緊張狀態中，處在衝突中——不斷的內心衝突。所以是你在反對你自己：這就是神經病。

 

每一個人都在反對自己，人是反對自己的。社會就是這樣教化你、培植你、塑造你的。這種壓抑有許許多多含義。你永遠不得自在，因為你的大部分甚至不允許存在，甚至不準有意識。你的存在的大部分處在桎梏之中，那小部分是決不可能自由的。整棵大樹處在奴役狀態中，你能使一根樹枝自由嗎？那小部分從根本上就是整體的一個部分，所以，即使有那小部分享受的自由也隻是虛假的自由。那被壓抑的部分會為了求得表現，而不斷地鬥爭。

 

生命需要表現，生命就是表現。如果你不允許生命表現，就等於在製造和積聚各種爆炸力。它們會爆炸，把你炸得粉碎。在你之中的這種分裂就是精神分裂症。所以說，每個人都有精神分裂症，自己反對自己。他不可能自在，他不可能寧靜，他不可能幸福。地獄總是在那兒，因為壓抑永遠存在。

 

我終於不再為我自己是不是有病而煩惱了，既然人人都有病，我這有病就隻是個普遍狀態。和大多數人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意識到了自己有病，並沒有漠視這種被壓抑的衝突，並且試圖尋找解決之道。這比不知道自己有病，或者把有病當作是理所當然總要好上一些。

 

問題是奧修也沒有給出能讓我滿意的解決方式來，他走的路子是往靈修方向去了。而我從內心裏認定：玄而又玄的東西始終解決不了現實的普遍問題。衝突矛盾壓抑依舊會存在，我們依舊在這種狀態中無法自拔。或許人生的意義就在於：你糾結一生，去解決一個永遠不能解決的問題，除非你不再自己反對自己。但是一個自己不反對自己的人，社會就開始反對你。現代社會裏，人已經被訓練退化得沒有辦法獨自一人生存。人是唯一的被教化得反對自己的動物性的物種，也是唯一的因為對生活品質越來越高的需求而被迫做超出生存之外的複雜工作的物種。是最聰明的，最懂得享受的，也是最愚蠢的，把自己活得最累的物種。所有這些衝突，隻要你活著，幾乎就是無法消除的。不要問我怎麽辦，我也不知道，也許隻有當肉體消亡了，一切痛苦矛盾也就煙消雲散了。在這之前，我們隻能痛並快樂地忍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