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血液

初踏異鄉的土地，蜷縮在電招車的後座，我望著這座城市鱗次櫛比的屋頂，屋頂上灰白的煙囪，斑駁的水泥牆，慵懶的高架橋底下無精打采的鴿子，才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連呼吸都不一樣的城市，它跟我如此地生分。

這個城市或者國度沒有我熟悉的味道，我呆在它的心髒裏卻感受不到它的搏動。它分明地奔湧著，卻在我的感覺裏靜默著，生生在時空裏衍生出了聽覺和視覺的距離。暮色闌珊的時候，我總是在路上，經過一個長長的沿海高速的拐角，撲麵而來的霓虹璀璨，浮華裏裹動著擾人的妖冶，讓人隻想一頭紮進去。那裏就是毫不掩飾的歡樂窩，名利場，衝你勾著食指。而短短的矗立，都是深深的絕望。因為那片欲望海，沒有一片是屬於自己的彼岸。

從濃重疲乏的繁華裏醒來，偶爾會想起故國家園，仿佛被自己抖落身後的，是一身的文字和與這些文字有關的血液，它們被這個城市攪動成了不純淨的褐色。不清醒的早晨，永遠擁擠堵塞的高速，喝著簡易杯裏的速溶咖啡，我隨手翻檢到一個茶盒。這個茶盒上麵有可愛的，古意盎然的山水畫，旁邊綴著一首小詩，詠茶的，盒子的邊緣，隸書寫著：可以清心也。這是古老的回環體，每一個字都是起點，也都是終點。小詩寫得意境悠然，清新雅致。我默默讀著，眼淚就不經意地掉落下來了，落淚僅僅就是因為那些詩句構架的文字山水，虛擬了無可抵擋的優美。那些文字在我身上銜成了一個環，不管我怎麽走，走到哪兒，我的終點始終就是我的起點。繪畫般精巧的漢字，古老得說也說不完的故事，字裏行間流動的茶色的暗香，構架出的宮廟樓宇，無一不牽引和羈絆著那顆浸泡在水墨血液裏輕輕搏動的心髒。

有關那個清晨的細節我早已不記得了，但是那種感受讓我若幹年後也仿佛跨過時光留聲機的老音樂，時不時在腦海裏回響。總也忘不了在那個狹小的咖啡間裏，那個樸素的茶盒，和那些讓人落淚的安然嫻雅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