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的天堂（六）

六

 

軍訓第一周很快過去，迎來了第一個休息日，同學們準備去縣城逛逛。窮鄉僻壤的縣城不大，就是一條土路，一個十字路口，幾家小店麵。這些來自大城市的孩子們仍然要去看個究竟。姑娘們換上了花枝招展的便裝，給這個單調的軍營曾色不少。第一個假日我值班。曉箐和同伴們嬉笑地走下樓來，她穿一條緊身的淺色牛仔褲，紅色的夾克，坡跟布鞋，更加高挑，份外顯眼。平時紮起的長發也隨意地披下來，蓋住了半個後背，散發著活力，讓人眼前一亮。走過我值班的窗前，熱心的梁小燕過來和我打招呼。

“排長，休息日你不去縣城嗎？”

“今天我值班，去不了。”

曉箐對我微笑地點點頭，算是打個招呼，站在一邊不插話。

“你需要什麽東西嗎？我們幫你捎回來。”

我靈機一動：“路過書店幫我看看有沒有唐宋詩詞類的書，有就幫我買一本。”我知道縣城裏有一家很小的書店，裏沒有那本書。

“好哩。買來你得請客，沒有可別賴我。”

“沒問題，有沒有我都請客。縣城挺遠的，早去早回。”

換下軍裝，顯出了個性。目送她們遠去，曉箐的紅色衣服在人群中影影綽綽，很遠都看得到。大多數同學都出去了，周圍冷清下來。我走到操場上，晉西的初秋天高雲淡，遠處起伏的丘陵披著黃綠相間的蓑衣，白樺樹的葉子在微風中翻轉閃耀，反射著陽光。幾幢紅磚的樓房，勾勒出軍營的輪廓。我仰起臉，迎著陽光，呼吸著鄉間清新的空氣。我被那個紅色的火球感染得振奮，好象從長久的昏睡中醒來，渾身聚集了能量。陽光，空氣，火焰，我從來都沒有象這樣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晚上集合，點卯，練歌。散去後我和連長在三樓會議室說話，梁小燕笑嘻嘻地走進來。

“報告排長，縣城書店裏沒有你要的書。但是曉箐帶了這本書，我勸她發揚一下犧牲精神，先借給你看，反正她還有別的書。”說著，遞給我那麽淡綠色封麵的《宋詞選評》。

“謝謝你，也替我謝謝她。”我接過書，心裏一陣欣喜。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這第二個不用客氣是替她說的。”梁小燕總是調皮。

正得意著，回味起剛才的話，是曉箐的意思，還是梁小燕的意思？得意很快變成失望。

熄燈了，樓裏靜靜的。我睡不著，起身翻看那本書，上麵有曉箐做的標記。清秀的字跡，帶著些男性的力度。看得出，她喜歡蘇軾的《赤壁》，柳永的《雨霖鈴》，李煜的《相見歡》，秦觀的《鵲橋仙》，除了《赤壁》氣魄豪邁，其它的都有些悲涼。這是個怎樣的性格呢？我把書蓋在臉上，聞著她的氣息，想著她就在樓上，睡在那個大大的枕頭裏，仰著，還是趴著？那樣子一定甜美。渾身一股躁動，下麵竟然硬了起來。我從不自慰，從小受的教導：自慰傷身，我是個聽話的孩子。當士兵的時候睡通鋪，後來也是集體宿舍，從未有過片刻的隱私空間，壓抑慣了，不再有非分之想。此時的我隻好等著鬧獨立的壞孩子自己慢慢偃旗息鼓，憋得再難受也隻能忍著。

                    ***
“要不要鹽水鴨，這可是當地特產，還有鴨血湯。”我建議道。

曉箐搖搖頭：“葷菜幾口就吃飽了，我可是想大快朵頤呢。”
“西湖蓴菜，你一定喜歡，嚐嚐？”·

“好啊，我家鄉的菜，這麽多年連個蓴菜影子都沒見到過。”

等著上菜，我問她：“還是幹老本行嗎？”

“是，而且越來越喜歡了。”

“那太好了，我知道你一定行的。當初還跟我訴苦，畫法幾何，模擬電路，你把那說成是惡魔的蜘蛛網，我現在還記得。”

“是啊，當初我還以為自己被那個三極管電路網生擒，被頭疼幾何生吞活剝了呢。”

“那你怎麽開竅的？”

“不是我開竅，是天助我也。技術飛速發展，等我工作的時候，已不用自己畫圖，隻要輸入數據，就由電腦軟件自動生成了。空間想象力的枯燥工作，變成看誰先玩轉軟件工具了。模擬電路，運算放大器都被集成電路所替代，而且集成密度越來越大，我的工作性質也被技術趨勢推到越來越適合我的思維方式的領域了。你看，”她拿出手機，翻出一張電腦屏幕的照片，那是五顏六色的鋸齒圖形。“這是不是很有藝術感染力？”

“象正在換牙的孩子，咧著嘴大笑。”我說。

她笑起來，象個孩子，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