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勇

自認為是鮮花的必定插在牛糞上。
正文

雲端的天堂(三十五)

(2013-06-21 21:47:16) 下一個

三十五 

兒子出生於羊年,小名羊羊。七斤半重。小小的身體比我的手大不了多少,他長得象媽媽。欣蘭抱著嬰孩,好象抱著她的全部,臉上洋溢著幸福和滿足。曉箐剛剛啟程,揚帆遠航,同齡的欣蘭已經在靜謐的港灣裏拋錨,休養生息。給兒子取了個大名叫洋皓,願海上生明月,照亮她航程中躲不開的黑暗由不得我多想,我已被埋沒在尿布堆中。喂奶,換尿布,哄睡覺,每兩三個鍾頭重複一次,沒日沒夜。我和欣蘭輪流上陣,一時間,睡覺成為頭號任務。拖著疲憊的身體剛剛睡下,又被那個小精靈喚醒。養兒方知父母恩,而我也可以給父母一個滿意的交代了。

猴年來了又去了,竟沒有察覺。我的肩上又多了一顆星,再也沒有人在乎。

每年我都匯入春運的洪流,在最冷的時候回到南方。看著羊羊會走路了,會跑了,會叫爸爸了,會自己吃飯了,上幼兒園了。每年羊羊都長高很多,每次見麵都是膽怯認生開始,等我們混熟了卻又是我要離開的時候。想兒子了就寫封信,讓欣蘭念給他聽,有時收到羊羊的照片,虎頭虎腦的頑皮樣子,對著照片親一口,壓在玻璃板下。羊羊成了欣蘭的全部,我對於她已是可有可無,於我也是一種解脫。

一晃三年過去了,肩上的星星變成了杠杠。部隊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軍營還是老樣子,軍官轉業,士兵複原,新朋友越來越少,老戰友越來越多。隻有雲鎮一點都沒有變,火車站依舊狹小,從南京北京回來,一下火車就踏進了另一個世界。數不清的來回已經讓我把我錘煉得麻木。

部隊和當地政府創建軍民共建文明單位活動,我所在的部門被指派到雲鎮一中,看看能為當地老百姓做點什麽事情。校長熱情地接待了我們,告訴我們雲鎮是出名的貧困地區,學校的條件也相當簡陋。他指著會議室裏一台17吋的電視:“唯一的這台電視還是幾年前北京的一些大學生捐贈的。”他順手打開了電視機。

曉箐!我心裏猛地一抖,繼而是不住的顫栗。這是她的傑作?三年渺無音訊,對她的記憶象一顆種子被凍土覆蓋,而這個生命卻是這般頑強,倔強地冒出芽來。她拒絕在我的記憶裏消失,早早在我的周圍設下埋伏,趁我不備打了個漂亮的伏擊,將我俘獲。我看到她從熒光屏裏那泓平靜的水中慢慢浮出,露出明亮的眼睛,直挺的鼻梁,溫柔的嘴唇,圓圓的臉,長長的頭發濕漉漉地披在寬寬的肩膀上。露出越來越多的身體,她緩步向岸邊走來,帶著自信的笑容。我閉上眼睛,而她的形象卻越來越清晰。久違了,我迎上去,擁抱一下,我抬起雙臂合在胸前。

回到駐地我迫不及待地翻出以前的信,清秀的字跡刷新了我的記憶。三年了,曉箐拿到碩士學位了吧?結婚了吧?但願她一切都好,什麽事都難不倒。回來過嗎?應該沒有,不然她肯定會寫信給我。如果收到她的信,我一定立刻啟程去看她。

冬去春來,在時間的狂流中忙忙碌碌,我沒有抱怨和奢望,隻有期待,等待曉箐的再次出現。孤獨寂寞的時候,曉箐就會來到我麵前。誰說時間會改變一切,時間隻會洗盡鉛華,衝走浮塵,刻骨銘心的東西仍舊沉澱下來。思念象黃土地裏的那股清泉,記憶在這泉水中醞釀,曾經的苦澀化作清香,曾經的傷痛匯成濃鬱,曾經的甜蜜越發甘醇,讓人回味無窮。

每年春節的一趟來回,給了我兩次機會。我在北京站5號售票口買轉車到杭州的票,在火車站的春運人流中尋找那件紅色夾克。暗想這今年曉箐該回來了,沒準趁春節去杭州探親,也匯入在這股人潮中。我在車站打電話給她家裏,總是忙音,想必早就換了號碼。我也會在火車上走動,仔細打量千姿百態的乘客。我一直刻意穿上軍裝,好讓曉箐認出我。不知曉箐變成什麽樣子了,最後一別的雨中維納斯的形象牢牢地凝固在心裏。

欣蘭催我轉業好幾次了,上級不批,說部隊裏需要我這樣年輕的幹部,我沒有堅持,告訴欣蘭上級的決定。潛意識裏我希望留在這裏,我已經是這裏的一粒沙,隻要我在這裏,我就能等到曉箐的信,我相信她一定會來這裏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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