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的天堂（五）

五

那是二十五年前，在雲鎮，我第三次軍訓大學生。前兩次裏，我曾訓練過女生，她們刁鑽頑皮，鬼點子多得讓我難以招架，吸取教訓，這次我要求分管男生排。這些學生剛進校，互相之間也很陌生，我們都在同一個起點上。連、排、班長由這裏的軍人擔任，我這一連男生八個班，分成兩個排，我擔任一排長，女生三個班，編為第三排。吉指導是來自學校的學生指導員，當時是一年級的研究生。

軍訓伊始，曉箐被指定為全連合唱的指揮，以迎接合唱比賽。她高高的個子，長頭發紮成馬尾辮，落落大方，且對音樂有著獨到的見解。我們唱《解放軍進行曲》，她仔細給我們講解曲調的變換及合唱的技巧，教給我們樂理常識，比如這一段是提問，那一段是解答，這一段開門見山，那一段是徘徊迂回，這一段是鋪墊，那一段是高潮。我們跟著她的指揮起伏跌宕，抑揚頓挫，讓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在唱歌，而不是喊歌。她一亮相，就給我們帶來了新意，這個女孩不一般。從那以後，每當唱歌，哪怕是隨意哼哼，都會自然而然去體會其中的含義，潛移默化至今。

檢查內務是軍訓中必不可少的一項。檢查組趁他們在外訓練挨個宿舍檢查。學生們自帶被褥，特別是女生的宿舍，更是花花綠綠。一個叫小葉子的瘦小女生，卻帶了那麽厚的一床被子。曉箐的床是靠窗上鋪，她的床鋪相對素靜。藍白方格的床單，被子不厚，藍灰色，疊成豆腐塊狀。唯有那條淡紫色的枕巾顯出女生特色。她的枕頭特別大，而且高高的，怎麽也壓不成方塊狀，就桀驁不馴地鼓在那裏，顯著個性。想象她靠在那個大枕頭上，看書，或是睡覺，頭深深地陷裏麵。。。每個人的儲藏櫃也被打開檢查，那裏麵的東西真讓人眼花繚亂，隨身聽，磁帶，糖果點心，化妝品，無所不有。曉箐的櫃子裏是一摞疊置整齊的便衣和書，高高地堆在櫃子門口，至於那後麵是什麽，誰也不好意思去翻看。很會糊弄上級，保護隱私，大氣又高傲，這是她給我的第一印象。

我拿起最上麵那本書《宋詞選評》，她喜歡詩詞，莫不是多愁善感的那種？我又瞄了一眼第二本書的封麵《雕塑藝術》，翻開扉頁，赫然印著兩個男人的裸體雕塑正麵的黑白照片，顯示著所有的人體細節。我立刻合上書，渾身說不出的不自在。她喜歡這些？我開始對她更加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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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什麽？肚子一定餓了吧。”

“是啊，都快餓暈了。”她調侃道。

“西餐，還是中餐，你現在更喜歡哪個？”

"哪個都行。。。還是中餐吧，在中國就吃本地特色。“

我們進入一家餐館對麵而坐，她看菜單，我看她。她點了幾個蔬菜冷盤，說：“這就夠我吃的了，你點什麽？”

“都是蔬菜，一路這麽辛苦，來點葷菜，別怕胖，你很瘦了，有本錢。”我命令道，帶著長官的口氣。

曉箐起身轉到我這邊，挨著我坐下。

“怎麽不對麵坐呢？”

“象敵對的雙方在談判。再說，我耳朵不好，隔著桌子聽不清。這樣坐你對著我的耳朵說就行。”

說完她又低頭去看菜單，頭發滑下來，又蓋住了她大半個臉。還是很逆反，而且不願我看到她的表情，一種隱含的抗議。外表上柔和的她，心裏一成沒變。

“你不喜歡我坐你旁邊？”坐在身邊，她的聲音溫柔了許多。

“當然喜歡。”我抓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我真的喜歡，她還是原來的曉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