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勇

自認為是鮮花的必定插在牛糞上。
正文

雲端的天堂(二)

(2013-06-09 14:27:08) 下一個

 

 



到了,曉箐鑽出出租汽車,看著馬路對麵一幢五六層高的建築物--XXXX9號,就是這裏。從地球的另一邊,另一個世界,飛越了萬水千山,眼前隻剩一步之遙,仿佛穿過馬路,就走進了他的世界。她不覺一陣欣喜,心裏卻又打起鼓來--如果他不在怎麽辦?如果他出差了怎麽辦?二十年不長,一晃而過,但是再多等一天,那分分秒秒無所適從的感覺,讓曉箐的心髒一陣亂跳,手心竟潮濕了。或許應該先通知他,以防失之交臂。在精心謀劃的驚喜和陰差陽錯的失誤之間,該如何取舍呢?

晚春午間的陽光灑在她的肩上,驅散了那瞬間的冷顫。

傻瓜,就知道嚇唬自己。她自嘲著。不是前幾天剛通過郵件嗎?他確認過最近不會出遠門的。臨時有緊急情況?可能性是極小。就算真是,就打他的手機,問清他在哪裏,然後追到他身邊。頂多沒有了驚喜,頂多再耽誤個大半天。最糟糕的情況,也是今明兩天之內一定能見到他。這個預案不知在腦子裏過了多少遍,說服著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何況,哪裏就那麽不巧呢?

曉箐的心裏輕鬆了些,信步跨過街道,走進大樓。一樓大廳指南板上找到XXXX----四樓。出了電梯,來到大廳。多少有些不安,曉箐左顧右盼,尋思著下一步該怎樣去找他。眼尖的接待員即刻把她從來來往往的人流中揪了出來。

請問這位女士,需要幫忙嗎?

,讓她慶幸又局促,找勇局長,他今天在嗎?

在。。。

謝天謝地,壓在心上的石頭就這樣被一個不經意的字掀翻在地。隻要他在,什麽都不用擔心了。

不過他現在正開會,請問你是哪個單位的?有預約嗎?接待員順手去拿預約記錄。

曉箐正沉浸在釋懷的意境中,後麵所有的話都沒聽進去,那些問題對她來說是那麽微不足道。

請問?接待員提示著。

抱歉,你說什麽?她這才從恍惚中醒了過來。

接待員耐心地又問了一遍。她的服務態度讓曉箐倍感親切。這麽多年沒有回國了,真是不一樣了,人和人之間越來越互相尊重客氣,不象從前那樣吆三喝四地敵對。曉箐習慣了西方的客套,此時也努力地把英文的思維同聲翻譯出來。

我是他的朋友,碰巧路過,想利用午餐時間來看看他,打個招呼。該不影響他日常工作吧。連自己也驚訝,一串英譯中的辦公語言就這麽順利地一氣嗬成了,隻是舌頭有點僵硬。碰巧?怎麽會想出這麽個詞,真見鬼。

讓我看看,接待員翻看著預約記錄,反倒讓她又提起了剛放下的心。噢,午餐時間沒有日程安排。他現在的會應該快結束了,請你登記一下,稍候。

曉箐拿過登記名冊,日期,時間,姓名,單位,事由。。。單位,曉箐都快沒有這個概念了,她從來都沒有過單位。猶豫了一下,就寫上31251部隊吧,雖然番號早已不存在,接待員未必知道。事由,事由。。。她還在傷腦筋。

你是部隊來的?接待員更加熱情起來。

曉箐沒回答也沒否認。

局長說過,凡是部隊來的,要立即通知他。說著,她拿起了電話。

不必了。曉箐馬上阻止了她,我等一等,沒有關係的,不要影響正常工作。你不是說就快了嘛。

那好,你請坐。接待員放下了電話。

曉箐在接待櫃台邊的沙發上坐下,看了看時間,1145。快中午了,進出的人多了起來,想必是去午餐的。路過的人多多少少掃過曉箐一眼,讓她有點不自在。抬頭看看周圍,牆上的看板上有些口號,通告等等。這方麵還是老樣子,曉箐找到了一些熟識的感覺。下了飛機,行李放在旅館裏就趕來了,還沒顧得上體驗一下故國的氛圍。曉箐順著牆走過去,那邊還有主要局領導的照片和簡介。在勇耘的照片前停下,仔細端詳。離別二十年了,一年多前聯係到了他,交換過近照,要不真的認不出來了。眼前這張應該是幾年前的舊照,比最近的照片略顯單薄。

12
點已過,廳裏漸漸冷清下來,隻剩下曉箐和接待員。

這裏有飲水機,請別客氣。接待員搭訕著。

謝謝。她由衷地覺得溫暖。請問你工作幾年了?很盡職啊。她想打破那種僵硬的公事公辦的氣氛,也好讓時間過得快些。

一年半。這裏有客人意見回饋箱,請提意見。這不,更專業了。不過如果你滿意,也麻煩你不要吝惜褒義詞。"接待員伶牙俐齒道。兩人一起笑起來,氣氛一下輕鬆了許多。真是被他調教出來的,他當年就是這般機敏。她在心裏讚許著。

你是局長的戰友啊,那你們一定認識很久了,他轉業有些年了。接待員有點好奇。

十幾年了吧。說是二十幾年,心裏未免打鼓。其實也就是五個星期,曉箐是八十多人中的一員。之後零零碎碎幾次接觸,通信了幾年,就天水一方了。真正的交往,是近一年在虛擬世界(網絡)中互通郵件,論交情說不上,論感情,他在曉箐心獨占著特殊的位置。

她和勇耘之間,實在沒有可以曆數共同經曆,曉箐自己也弄不明白,為什麽幾百號人中,就偏偏注意到了低調又根本和他沒有任何關聯的他。他公眾場合話不多,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靈氣。然而他們的生活軌跡卻是大相徑庭,連交叉點都很難找到。她曾努力去忘記,卻抗爭得身心疲憊,不斷跌倒在哀痛的泥潭裏,再次積攢力量抬起頭來,仰望黃土地上的夕陽,戎裝的他卻站在落日的肩上。在夢裏她踉蹌著向那退卻的光明追去,飛蛾投火般的義無反顧。努力的抗爭,換來的隻是更加清晰的記憶。曉箐終於向命運屈服,他已融入了她的生命裏,無法放棄。記住他是她的宿命。現在,命運的手掌又把她推到咫尺之間。


曉箐有點害怕接待員繼續問下去,便又坐下來,掏出一本海底攝影的書看起來。她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層次分明的各色珊瑚此時卻令她眼花繚亂,光鮮的熱帶海底生物時隱時現,捉弄著她。時間幾乎停滯,曉箐抬頭看看房頂,空曠的大廳卻讓她覺得潛入海底般的沉悶。曉箐想象著,他見了我會怎樣?欣喜若狂還是形同陌路?激動驚訝還是淡定冷漠?和風細雨還是電閃雷鳴?她懊悔這般冒然而至,如坐針氈,想得心煩意亂。為驅散這股躁動,曉箐的視線幹脆透過海底畫麵,射向那無底的蒼穹。在那裏,她伏在地上,仰望夕陽裏他的英姿。。。在那裏,她躲在姐妹們身後,聽她們與他玩笑。。。在那裏,她又一次站在他宿舍的門口,輕輕敲門。。。在那裏她暢飲著黃土地裏清澈的甘泉,任水花飛濺在她身上。。。在那裏,如果,時間永遠停在那裏。。。

一個開門聲劃破了這片空曠和寂靜,樓道裏傳出腳步的回音,還有三三兩兩的說話聲。曉箐向走廊盡頭望去。幾撥人正朝她的方向走來,盡管逆光中看不出人臉,憑輪廓曉箐一眼就看出走在最後的他。

唷,不早了,我們快點去餐廳吧,肚子鬧意見了。

那我們先這邊走了。

好好,我放下這些文件就來。一會兒餐廳見。

這是他的聲音,向她走來。多少次她在夢中尋聲而去,稍一接近便驚醒,竹籃打水,讓她空歡喜一場。現在,那個清澈的聲音,那個寬闊的肩膀正向他走來。曉箐合起書,靜靜地坐在那裏,看著他,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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