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勇
自認為是鮮花的必定插在牛糞上。
二十四
“暑假裏，我們這個大學區沒什麽人。今天晚上下了課，我獨自騎車回學校，沒想到被一幫小流氓騷擾。我拚命騎，騎得飛快，終於在他們追上我之前跑進了宿舍樓，反鎖上門，一夜都不幹開燈。”
讀了這封信心裏不是滋味。我深愛的姑娘，我卻不能陪伴她，保護她，我想為她做點什麽，但是除了寫信，還有什麽呢？
這封信我反反複複寫了好幾次，我想勸她等到開學了再去學德語，路上熱鬧安全些，我想建議她找個伴一起去，又覺得這些都是廢話，如果有這個可能，她早就這樣做了。想來想去，我決定對她表白，告訴她我愛她，我多麽希望陪在她身邊，做她的守護神。至少在她孤獨無助時，給她一點溫暖，一點安慰。
“親友們不斷要給我介紹對象，我沒有接受，因為我總覺得我在等一個人，直到你走進我的生活。這麽長時間來，隨著我們的不斷接觸了解，我對你的感情越來越難割舍，這裏麵包含了愛。。。八月一日我有兩天的假期，想來北京看看你，不知你那天有沒有課。”我沒有告訴她，那天還是我本命年的生日。我想著暑假裏，我們可以在學校花園的長椅上坐到天亮也不會有人管。
沒有回信，生日就在軍營裏過了。沒有也好，我安慰自己，至少她沒有立刻拒絕我，也可能她有難言之隱，那也好，至少她心裏有我。時間越長，心裏越涼下來。我後悔如此的唐突，或許什麽都不說，沒準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很久，終於等來了一封厚厚的信，我好象已經知道裏麵的內容，一定是她羅列了一大串拒絕我的理由，逐條論述，才有這麽厚。我拆開信，是七八頁速寫圖畫，除了畫上的標題，裏麵沒有一個字。畫上麵，山丘，夕陽，一個清瘦軍人背著手站在夕陽裏，帽簷壓得低低的，起名為《黃土地裏的清泉》。這一幅，《寂寞的勇士》，軍營，樓房，操場，雙杠，有一個人在雙杠上翻躍。還有這幅，《掩護》，一個軍人蹲在那裏指導士兵瞄準。這，是我？幾分相象？記得她後來常拿著一個本子勾勾畫畫，難道她把我畫在她的速寫裏？一個合唱團在演出，所有的人都是一個模糊輪廓，隻有那個壓低帽簷的人，有著許多象我的細節。無疑，這是我。她起名叫《靈氣》。下一張，黑暗中一個軍人獨自坐在食堂外，注視著裏麵的熱烈，題為《半醉半醒》。再一張，《逃避》幾個軍人在列車下和車裏的人握手，而唯獨有一個人站在一邊。這張，山巒，低穀，天上飛著帶著翅膀的小天使，一支槍口裏射出一連串子彈，子彈變成一支支神箭，又變成一顆顆心，然後慢慢散開，變成淚水，背後的山巒象一張朦朧的臉，淚水從眼中流下，變成雨滴，墜落在山穀中，又匯成清泉。這是《雲端的天堂》。
如果我當親口對她表白，那麽她一定用沉默來回應我，她會看著我，讓我自己去透過她的眼睛探索她的心靈。而當我把語言寫在紙上，她同樣用紙上的沉默來回應我，通篇沒有一個字，隻有畫。那些畫就是她的眼睛，她要我透過那些畫來體會她的心。這個姑娘不一般，她象是一本讀不完的書，時時刻刻都給我新意，激勵我去探索。
她注意過我，甚至每個細節都沒有逃過她的眼睛。我在她眼裏那麽高大英俊，莫非對我有好感？我看著那幅《雲端的天堂》，子彈，神箭，丘比特之箭，沒有射中心髒。心碎了，淚變成雨，匯成黃土地裏的清泉，滋潤大地。誰心碎了？她的還是我的？我直覺她喜歡我，但是她另有打算。
我給她回了一封短信：
“曉箐，你的速寫畫得真好，不知道你還有這兩下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畫的是我了。不過我可沒有你畫裏那麽精神。從畫裏，我看出你對雲鎮的一山一水有著深厚的感情，竟把這禿山野嶺畫出了靈氣。
我上次信裏有所冒失，請你不要介意。如果你覺得突然，那讓我告訴你，我對你萌生愛意已經很久了，隻是因為我沒有機會當麵告訴你。如果你覺得時機還不成熟，那就還象以前那樣，我們加強了解，以後有條件時再說。如果你需要時間考慮，我等著，我會一直等下去。”
有時覺得來往信件比當麵講話要強，這一來一往的耽擱，給我足夠的時間做好思想準備，以致不管是怎樣的答複，我都會坦然地對待。然而，這樣的準備，往往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人的本性使然。
過了兩個星期，收到了曉箐的回信。
“排長，收到你的信，才知道你早就的走在了感情的前頭。謝謝你對我的關愛，心裏覺得暖暖的。在雲鎮的日日夜夜讓我難忘，後來的接觸更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是，你知道我一直都害怕大學畢業的那一天，畢業後何去何從我心裏一點都沒底。我覺得生命中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愛情也是每個女孩子的向往。然而這個時候，我不能給你任何的承諾，我不知道我會在哪裏，幹什麽，也許會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流浪，因為我看不清生活的方向，仍在摸索。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摸索需要多久，所以請你不要等我，不值得為了一個迷茫的人耽誤自己的大好青春。你是個好軍人，應該有一個溫馨的家，對不起，我沒有能力給你這樣的避風港。
“和你共渡的時光給我留下了美好的記憶，這段經曆會永遠留在我心裏，不管我走到哪裏，我都會感激她給我平庸的生命帶來精彩的瞬間。”
我有預感，這段時間，她好象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和我漸行漸遠。今天，我得到了確認----她真的要遠行。我又一次從天堂的門口被拋回地獄。
誰知不久，命運就給我打開了另一扇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