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勇

自認為是鮮花的必定插在牛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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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端的天堂(二十三)

(2013-06-13 22:08:06) 下一個

二十三

回到雲鎮,一切又恢複到原來的樣子。我好象已經習慣了沒有通信的日子,雖然心裏想念,但總也提不起筆。有一天收拾東西,看到那張明信片,這才給曉箐寫了一封信,告訴她我在南京停留了幾天,現在回雲鎮了,並附上了明信片。

曉箐寄來了我們的合影,並調侃是一片綠葉陪襯著五朵金花。照片上我挨著曉箐站在她身後,我用一張紙擋住其她的人,就看著我倆,真象一對戀人。我把照片放進軍旅生涯的相冊裏。

她的回信中帶著埋怨,說她以為我一到南京就會給她寫信,至少到了家,應該報一聲平安。害得她坐立不安地苦等。“隻言片語,一張郵票8分錢,這麽難嗎?”她不僅自己處事周到,同樣對別人的期待也高,至少她在乎我,關心我,而我的確不太考慮別人的感受。我找了個“懶”的借口,希望她不要介意。

埋怨歸埋怨,生活在她的眼中仍然充滿了樂趣和激情,總有新鮮的事情發生讓她唏噓慨歎。她多愁善感,用獨特的視角,細膩敏感的神經,浪漫的詩人情懷,富有感染力的筆調,與我分享著她五彩紛呈的世界。

“今天我們開始了新班英語的第一課。外教叫鮑勃,是個四十來歲的美國人,藍眼睛,棕色的頭發,肩寬背厚很有底氣。他說‘我們一不用教材,二沒有考試。上課就是聊天,每次選一個人生或時事的話題。有不懂的地方,請馬上提問,有不懂的詞語和語法,我適時解釋並多舉例子,直到你們熟悉這種用法。課下的作業是自己找書看,每周寫一篇書評。我根據你的書評,給你更多的閱讀建議。書評隨便寫,在我這裏沒有絕對正確或錯誤的東西。隻要作業全交上,成績就是A’你說,如果其他課的老師都這樣該多好。

‘第一課的話題我來選。我們就聊聊一見鍾情吧。你相信一見鍾情嗎?’他問前排的男生,就是你們一班的那個李進名。

‘我從來沒有想過。’他被問了個措手不及。

‘從來都沒有?你幾歲了?’

‘十九。’

‘天哪,我十九歲的時候已經吻過一打女孩子了。’

我們一陣哄笑。他說美國的少男少女十四五歲就開始學著了解對方,學著和異性相處,這是順應身心發育的需要。我們告訴他在中國行不通,家長看著,老師盯著,男女生不可越雷池半步。

我問他在美國女孩子可以吹口哨嗎?

結果他反問我‘口哨有性別嗎?你盡可以用任何方式表現你自己,根本沒人注意你。’

我記得大約七八歲的時候,有一次我爸從幹校回家,我老遠看見他下車,就大喊著----爸,張開雙臂朝他跑過去,我太想他了。我想他會抱起我,轉幾圈,用胡子茬刺我的臉。到了跟前卻被他批評,說我沒有女孩的穩重樣子。從那以後,我就恨他們為什麽把我生成女孩。逆反的時候學會了吹口哨。但我一直都是壓抑的女孩。”

“今天鮑勃開聊的題目是私人擁槍。我們說軍訓的時候,我們都打過衝鋒槍,就是AK-47。鮑勃驚訝不已,他說他參加過越戰,在越南成天衝鋒槍掃射,特別突出了這個被動語句,說還清晰地記得衝鋒槍連發的特殊聲響讓他心有餘悸。他說私人擁槍是寫進憲法的。憲法有什麽了不起,我們這裏不是三五年就修憲一次,從雲山霧水改到霧裏看花,有誰在乎憲法呢。他說在美國修憲可是要經過國會參眾兩院三分之二票數,並在各個州通過。我們說這也不難,人大委員們開會的時候不是都全票通過嗎?哪個省還敢造次?他說幾百個委員都有一致的想法,這太不可思議了。我覺得也是,我們從小就被用一個統一的思想模具給打造成不會思考的機器人了。今天突然有魯迅的那種萬人皆醉唯我獨醒的感覺。這感覺讓我怕怕的。

我找了美國立憲時的書籍來讀。真的,人民擁槍以防止政府過於強悍。你說當權者得有多大的度量。雖說當今國家的軍隊都是坦克大炮,手槍步槍已形不成氣候,但是200年前的開國者就立誌要把自己的權力關在憲法的籠子裏,這種遠見卓識讓我敬佩。寫起書評易如反掌,鮑勃又給了我長長的閱讀書單。”

“這個學期最後一個月,我們的課程是金工實習,就是去金屬加工車間學習操作機器。我們先看了一段錄像,介紹德國克勞勃的數控機床,天哪,我都驚呆了,機床可以被計算機自動控製到這種精度!就象剛軍訓時看巴黎航展的錄像片一樣開眼界。但是我們學習操作的還是五六十年代的全手動車床和銑床。我們的任務是把實心鋼管在車床上加工成一個半空心的榔頭手柄,再去鉗工那裏用一個鋼錠磨出錘頭的部分,擰在一起。正好我家缺一把那樣大小的榔頭,我喜歡動手,這次看我的了。

“學校裏掀起了麻將風,老師和宿舍監管人員隨時突擊抓違規者。正巧這個月實習沒有作業,我們也弄了一副麻將,蠢蠢欲動。把宿舍門反鎖,拉起窗簾,在桌子上鋪上一層厚被子。這樣一玩就是一晚上,不僅要躡手躡腳,還要豎起耳朵聽樓道裏的動靜。偷嚐禁果的滋味太刺激了。

“我總是贏,玩得沒勁。看到隔壁語言學院業餘第二外語招生的廣告,就報了一個德語班,每星期兩個晚上上課,平時還要練習和記單詞,比用麻將打發時間有意思多了。我發現學一種語言對我來說並不難。

“這學期馬上要結束了,今天遇到一個畢業班的師姐。她說論文答辯時遇到刁難,原因是她導師和她男朋友的導師是冤家,而她經常去男朋友的實驗室,從此埋下禍根。你說,老師鬧矛盾幹嘛拿無辜的學生出氣?象牙塔裏搞學問的尤如此,外麵社會上不知有多凶險。一年級就要過去了,離畢業工作又近了一步,我真的不知怎樣拖住時間的腳步,再走下去好象就是萬丈深淵。”

我們的通信多是她傾訴,我傾聽,我的心潮隨著她的喜怒哀樂而起伏,她高興時,我就高興,寫些鼓勵的話,她憂愁時,我也難過,開導安慰她。雖然我們從來都沒有談情說愛,但是有她,有這麽一份牽掛和期盼,心裏總是甜的,日子過得充實。她也總是要我寫寫雲鎮的情況,發生事情,可我覺得沒什麽好寫的,這裏平平淡淡象一杯白開水,我也沒有把一杯水演繹成海洋的本事。更長的暑假即將來臨,我擔心我們的通信又要斷了。

“放暑假了,我準備繼續在語言學院學德語,所以我每周要到學校來住兩夜,我會留意來往信件。”

她讓我心花怒放,神采飛揚,時時被她的關懷包圍,被她的溫暖滋潤,雖然她從不提“愛”字。我籌劃著暑假裏給她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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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曉勇 回複 悄悄話 • 有意吧 -dianzi- ♂ 6/18/13
曉勇 回複 悄悄話 巧合不是?
曉勇 回複 悄悄話 • 金工實習做榔頭,隔壁語言學院 -dianzi- ♂ 6/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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