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叉烤鴨?今天沒有。
啊?為什麽?
要提前一天預約。
這,就是想吃這個才來的啊?
我幫你問問。”
電話那頭,有點不耐煩,然後哢嚓一下,電話掛了!
重新打過去。
“對不起,我剛才問有沒有金陵叉烤鴨的?”
“我知道啊……”
“這,電話掛了……”
“對啊,我正在帶你問啊……”
哢嚓,電話又掛了!!??()*&……
五分鍾後,電話打過來。
“你們來吧,廚師們說帶你做。”
興衝衝下樓,帶著毛球和老婆兩個飯搭子,往平常很少去的下關疾馳而去,路上堵了一個小時,終於到了還做金陵叉烤鴨的這家很氣派的飯店。
進門,坐下來,對服務員說:“我就是打電話點金陵叉烤鴨的。”
“啊?”服務員驚詫莫名,“我們不知道啊?沒準備啊?”
“我打過電話的!”我強調。
服務員驚慌的看了我一眼,跑到前台去了,一會兒回來說,“哦哦,是的,不過,時間很長哦,要一個多小時!”
我看看她,說,“行哎,就是來吃這個的!”
服務員凝視了我一會兒,見我沒有打消這個念頭的可能,於是從大廳的一個小門出去了,五分鍾後,一個廚師從小門出現,直著脖子問:“哪個點的金陵叉烤鴨啊?”
我說“我”
廚師也凝視了我一會兒,說:“要一個多小時哦!”
我隻好又重複了一次:“就是來吃這個的!”
廚師悻悻的進去了。
毛球說:“我好餓”
先點些別的充充饑。
上海生煎包和黃油酥燒餅,又想點燉菜核和燒雞浮。
“這些菜也要一個多小時,你還是點響油鱔糊吧。”服務員再次想把我往偏門帶。
“這,來就想吃京蘇大菜,不想吃上海菜啊,哦,還有燉生敲啊?”
“菜核和雞浮應該四十分鍾,你們還是點這兩個吧,到時候一起上,你們先吃點心吧。”
看來更不想讓我們點燉生敲。
好吧。
點好後,站起來就往後廚跑,服務員跟在後麵,:“不好意思,廚房不給進,不給進的!”
才不管,一進廚房通道,正好看到大廚。
拉客套,我和誰誰誰認識,是誰誰誰推薦我到你這兒吃的……
劈裏啪啦一頓瞎侃,終於把大廚侃暈了,到後麵把叉好的鴨子拿出來——總算見到真家夥了,有年代了——黑乎乎的木頭把子是能拆卸的,閃亮的鋼叉從腿鴨腿下麵插進去,從脖子出來,把鴨子繃的很大,鴨頭插在叉子頭。
哇,道具都這麽高端大氣,實在是太棒了。於是提出想進廚房看看烤爐,結果師傅照死不肯,說是有規定。
出來,帶毛球去了趟衛生間,一回來,說是要四十分鍾的燉菜核居然已經好了,實事求是的講,味道不錯,菜核入口軟爛清鮮,湯汁有濃濃的火腿香,不知道原版應該是怎樣的,看擺盤是對的,但少配料了,比如雞胸肉,據說是因為很多人不喜歡,嫌雞胸肉塞牙,但我認為可能是因為這道菜裏最麻煩的就是處理雞胸肉,所以偷工了,存疑吧。
菜核就是青菜芯,這道菜說白了就是用高湯和味道濃厚的食材來給清淡的菜芯入味。以前講究用南京萬竹園種的“矮腳黃”來做,說這種青菜鮮嫩、葉肥、梗白、心黃、無筋,萬竹園在南京城西鳳凰台附近,現在當然沒有了,所以現在的燉菜核是有筋的。
上海生煎包和黃油酥燒餅都乏善可陳,生煎包芯子都不熱,肯定是煎好又重新熱的,又沒熱透,黃油酥燒餅油膩膩的。
終於,鴨子烤好,端上來,漂亮是很漂亮,插在叉子上,通紅油亮,展示了一下。這個細節應該是延續了當年金陵三叉的亮叉這個步奏——但是!!但是亮完了他又端走了!!!
當年的亮叉應該是這樣的——“亮叉亦是南京菜的特色之一,廚師在向全體賓客亮相時,必須將叉烤製品和烤叉向賓客展示,滿堂巡視後,當場退叉,當場片皮、肉,每每此時,滿堂喝彩,歡聲雷動,這也是隻有金陵廚師才能享受到的殊榮!”
但是,為什麽他端走了?到底是什麽節奏?!!
不放心,專門喊了服務員,問:“不是現場片?”
答曰:“不是,片好了端上來。”
好吧!我等!!
等的時間可疑的長!!近十五分鍾,等的我焐心煩躁,這麽長時間,片出來的還能吃麽?
突然幾個服務員歡欣鼓舞的出來了,端著幾個巨大的盤子!
我了個去!這是什麽?
一個巨大的盤子裏放了滿滿一盤子雪白的貝殼饅頭!真的,真的是饅頭,做成貝殼形狀的,而且應該是速凍的那種饅頭。
這,金陵叉烤鴨最早是不配餅的,直接蘸了醬吃,南方人不吃餅,後來配餅了應該配的也是薄餅,咱再不講究,能給配點春卷皮子也行啊!這怎麽給配一大盤子白麵饅頭??
一服務員略帶羞澀的解釋,這個能吃飽哎……
這……
好吧,他們一定努力了。
金陵叉烤鴨和全聚德烤鴨是不一樣的,全聚德烤鴨片的時候,是連皮帶肉一起片,而金陵叉烤鴨隻要上麵薄薄的一層皮,和現在的北京便宜坊一樣,所以內容確實少。估計很多人見到原版的,都大呼上當,嫌東西少吃不飽。於是積極響應群眾的需求,就變成一大盤子白麵饅頭了——這真是能吃飽啊。
可食物一旦上升到美食,很多時候並不是求吃飽,而是求滋味,可以說吃的就是個味兒,這是精神層麵的需求。
同樣是精神層麵的需求,古代青樓的妓女很少賣身,都是和文人才子詩詞歌賦,談情說愛,上床是最後水到渠成的事;金陵叉烤鴨也是以滋味為主,品鑒細辨,最後吃飽也是水到渠成的事,這直接配一大盤白麵饅頭,相當於某青樓花魁見客人,正低著頭想談詩詞還是談音律呢,結果一抬頭,我勒個去,對麵褲子都脫了。
果真,片出來的鴨皮不是很熱了,擺盤倒是漂亮,但不脆,吃起來——我說實話還不如南京一些路邊的北京烤鴨店做的烤鴨包餅好吃呢。
三吃,三吃中的椒鹽鴨肉還行,鴨湯還是不錯的,主要高湯吊的還行。
吃完悵惘若失,原來這就是心心戀戀的金陵叉烤鴨。
回去的路上,和小夥伴們在微信裏討論,說這東西製作的費工費時(按傳統,金陵叉烤鴨應該由廚師端著叉在火上烤,走九十九步烤好,對廚師的要求非常高,但現在已經改了,據說先是電烤箱把肉烤熟,再端著上火,把皮烤脆。不過就算這樣,也是一次烤一隻,和北京烤鴨一爐子很多隻相比要費工費時多了),又做不到位,味道還不如批量烤的,不好的就讓他消失吧。
可是後來又想想,其實不能怪飯店沒有保存好傳統,畢竟吃的人都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