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前,明朝永樂年間,朱棣篡位遷都北京,同時帶走故都南京宮裏大量的烤鴨師傅,又一百年後,嘉靖年間,北京宮廷烤鴨才傳入民間。北京第一家烤鴨店,叫便宜坊(非現在的便宜坊);又過了三百多年,清朝同治三年全聚德烤鴨店才開張——北京烤鴨,有案可查,上下六百年。
南京烤鴨到底有多長時間了呢?
一千四百年前南北朝時,在南京做官的浙江人虞悰,撰寫的《食珍錄》中已有炙鴨的記載。
七百年前,成於元朝的《飲膳正要》一書,有燒鴨一說,說等同於燒雁。不過還要用羊肚包雁,做法估計類似於肚包雞。和烤鴨應該沒有太多關係。
又三百年過去,兩百年前的《隨園食單》,有專門的燒鴨一例,他這樣寫:
燒鴨
用雛鴨上叉烤之。馮觀察家廚最精。
這地方,燒鴨就是標準的烤鴨了,我們小時候南京人吃的最多的是烤鵝,那時就都叫燒鵝,燒字等同於烤,自《隨園食單》一脈相傳而來。不過隨園食單裏的烤鴨做法,是叉烤法,目前已經很少見了。
烤鴨分明火烤和暗火烤,明火就是果木直接燒,暗火就是各種碳的碳烤。北京全聚德的吊爐烤鴨是典型的明火烤;而其他的,比如北京現在的便宜坊、金陵三叉之一的叉烤鴨還有南京大街小巷,用鐵皮爐子烤的鹵菜店的烤鴨,都是暗火烤。明火烤的鴨皮酥脆些,暗火烤的相對綿軟。暗火發展到極致就是南京鹵菜店的鐵皮爐子烤鴨,已經從吃皮發展成吃肉了,講究皮薄皮下脂肪少,肉質綿軟有韌勁,要蘸汁吃,鐵皮爐子烤鴨的汁是非常講究的,鴨子從腋窩下開刀取出內髒,屁股用木塞塞起來烤,烤製過程中鴨肉的肉汁全部都燜在鴨肚子裏,烤好後把屁股上的木頭塞子一拔,汁水就全流出來,用烤出的肉汁進行二次調味,每家都有自己的秘方,從而製作出各家不一的鹵子來,鹵區別非常大。吃時綿軟的鴨肉吸飽了鹵子,大塊的在嘴裏咀嚼翻滾,超級棒。南京的鐵皮烤爐鴨子,香型和北京烤鴨是不一樣的,北京烤鴨更多的是清爽的肉香而南京的鐵皮爐子烤鴨,是焦香味。
南京著名的陸家鴨子店老板娘王中芷回憶,早年南京的鴨子店,叫鴨行,製作的烤鴨是用一種磚頭爐子烤出來的,有點像燒餅爐子,但上大下小,據說因為保溫效果好,烤出來的比現在的香。現在變成鐵皮爐,主要是因為方便,一個輕,可以到處搬;第二是因為有風門,可以隨時調整火力大小,所以風靡了起來。南京鐵皮爐子烤鴨,其實也講究現烤現吃,烤鴨出爐時香飄四裏,現在市內不允許現烤,很多人隻好把鴨鹵子燒熱,冷的烤鴨遞出來時,澆上一勺子滾燙的鹵子,聊以慰藉。
一切都在向方便妥協,以便提供更便宜更平民的食物,家常缺個菜,吃麵條想升個級,或者就是單純的嘴饞了——毫不猶豫,騎上車殺過去,買好後掛在車龍頭上就回家了。這不能說錯,可如果能保存一兩家相對昂貴的,正宗的過去的好味道,應該會更好。
連鹵菜店的烤鴨都在簡化,就更別提烤鴨中的貴族——金陵叉烤鴨了。北京烤鴨已經貴族化了,可即便如此,格調依舊不敵金陵叉烤鴨,因為無論全聚德還是便宜坊,烤鴨都是批量化出來的,而金陵叉烤鴨隻能一次一隻,多了不行。因為它的做法,就是用一根鋼叉把鴨子叉起來,廚師端著在炭火上烤,當年講究時,炭火要用雨花台的鬆木和鬆果,烤出的鴨子有鬆樹香,而廚師還有專門的步法,圍著炭爐走99步,一隻鴨正好烤好。師傅對於鴨子每個部位烤製的火候可以精雕細琢。
金陵叉烤鴨在以選材精致、做工考究的京蘇大菜中也是一道硬菜,當年上這道菜是有儀式的,師傅會拿著烤好的鴨子展示給宴席上的賓客看,叫“亮叉”,亮叉後現場退叉,現場片皮,此時往往是宴席的高潮部分,歡聲雷動……
俱往矣。
南京現在已經很少有店做金陵叉烤鴨了,費時費工,長時間的等待,價格昂貴都讓它顯得如此不合時宜。
其實何止一隻鴨子呢?秦淮河的槳聲燈影,無數的達官顯貴、文人墨客;吃不完的“燕翅雙烤席”、聊不盡的風花雪月事,如今都已泛黃。
故都,更多的掛在自行車龍頭上的烤鴨和滿城的大碗皮肚麵。
不能說好,不能說壞,隻是一聲歎息。
唯時光匆匆,不動聲色。
待續:故都係列之二--初探金陵叉燒鴨
謝謝分享。
嗬嗬, 其實我看了這個, 鄉愁更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