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女人的前世今生
作者:莫愁格格
世界是男人的,也是女人的,但歸根結底還是男人的!
先把時間拉到幾百年前。小姑娘春娥喜歡跟在哥哥身後,在街裏亂跑。但一到七歲,她的童年就算結束了。春娥從小乖巧,一直沒挨過打,但到了七歲,一切都改變了。
當地習俗,女孩七歲開始纏腳。白白嫩嫩的小腳丫,就留大拇指在外邊,其他四個腳趾被卷起來,翻到腳底下,用長長的裹腳布纏起來。給春娥做這一切的是她的親娘。做完了,讓春娥去端水洗手。春娥疼的不能動,娘就動手打她。春娥腳一占地,就尖叫一聲,倒下了。娘拉她起來,但堅定不移地牽著她走。
娘給她講道理,女人不纏腳,就嫁不出去,要飯的都不會娶你。新娘下轎,轎簾打開,先露出一雙腳。如果是三寸金蓮,眾人齊聲喝彩,“好媳婦啊”,婆家娘家臉上都有光。如果腳大,嫁到婆家就會受氣,大腳就是“沒臉,沒教養”。不光自己挨罵,連帶你親娘一塊挨罵,因為腳纏不好,是親娘沒教養好,娘跟著你受氣。
春娥被娘一路拉著走,打著走,一聲聲哀嚎, “娘啊,親娘啊”。娘說:“你有親娘,你就知足吧,你沒見前院的秋娥,從小沒娘,要自己纏腳,下不了手,到十三了,腳還沒纏好,被人笑話。她就跑到山上用青石板壓,生生把腿骨給壓斷了”。春娥知足,她親眼見到秋娥被人抬回來,一輩子就這麽殘廢了。
老話說“小腳一雙,眼淚一缸”。春娥哭的厲害的時候,娘也跟著哭。娘哭自己命不好,為什麽倒黴生女兒,自己受的苦不算,還要做“惡人”,把同樣的苦強加到女兒頭上。幾年過去了,春娥卷下去的腳趾骨徹底折斷了,腳就算纏好了,不那麽鑽心地疼了,隻是夜裏有時還是會痛醒。春娥能走路了,但不願出門,從此跟娘一起,跪著掃地,跪著幹家務。
後來春娥嫁的很好,但很不幸,她的夫君年紀輕輕就病死了,留下春娥孤兒寡母,兒子隻有兩歲。婆家說她“克夫”,經常虐待她。春娥唯一慶幸的是,自己生的是兒子,雖然沒有母憑子貴,但至少不用狠心地幫他纏腳了。春娥守著兒子,苦苦熬著,等著熬成婆的那一天。
誰知又出事了,春娥的娘家與村裏另一家人卷進了一場官司,春娥也被傳到大堂上問話。大堂之上,兩家人吵了起來,互不相讓。等春娥出場,那家一個人居然指控她不守婦道,與人私通,並且已經懷孕了。春娥的父親聞言大怒,痛罵此人造謠誹謗,這是對他家族最惡毒的攻擊,對春娥的婆家娘家都是奇恥大辱。對方不肯改口。春娥的父親盛怒之下,拿起一把刀,走到春娥麵前, 說了聲:“閨女,為父隻能對不起你了”。他一刀刺入春娥的肚子,當場開膛破肚,給大家看,用血的事實證明,春娥沒有懷孕。人群和大堂上的老爺都被深深震撼了,嚴懲了誹謗的人,讓另一家人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人們稱讚這位大義淩然的父親,他保住了女兒的貞節,也保住了一家人的名聲。
春娥倒在血泊裏,親眼看著自己的內髒被翻出來,然後親眼看著自己的血一點點流幹。她大張著嘴,但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大睜著眼,眼裏卻沒有仇恨,因為她不知道該恨誰,殺死她的人是她的親爹,就象當年給她纏腳的人是她的親娘。
一個過路的覺著她可憐,給她背上墊了一塊銀元。當地有一個傳說,人死後墊塊銀元,能找一個好時候轉世。
幾百年過去了,春娥苦苦等待著轉世的那一天。終於有一天女人不纏腳了,但祥林嫂的故事還是讓她害怕。等啊等,直到有一天,滿大街都是標語口號:女人也是半邊天,男女平等,同工同酬。春娥欣然轉世,隨著一聲嘹亮的啼哭,閃亮登場了。
小蝴蝶出生的時候,肚子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背上一塊圓圓的銀元大小的胎記。老人們都說這孩子上輩子是苦死的,這輩子一定會好命的。
小蝴蝶從小就胖乎乎的,一笑倆酒窩,很可愛。她知道愛美後,就開始減肥,凡是喜歡吃的東西,一律戒了。真有毅力,有的減的時候,減,後來沒得減的時候,還要減,硬把倆酒窩減成倆大坑。也不能怪她,大家都比著減,瘦了還不行,要“骨感”。按現在的標準,楊貴妃肯定不行,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都不行,隻有“白骨精”是絕世美女。
小蝴蝶喜歡看言情小說,最喜歡看“愛的死去活來,哭的稀裏嘩啦”的那一種。愛情就是“有人折磨你,你又折磨我”,輕易得來的那都不是愛情。凡追她的人,她都看不上。不理她的人,她覺著人家冷傲,深沉,一定更有內涵,可見“犯賤心理學”有理論基礎。她苦苦地等待,默默地流淚,然後終於轟轟烈烈地愛了,愛的很傻,好像不傻就不是愛情。
小蝴蝶傻到一個人去做流產手術。她擠公交去醫院,一個人躲在角落裏等候,看人家成雙成對,或親親熱熱,或哭哭鬧鬧。然後小蝴蝶勇敢地爬上手術台,把兩條腿伸向天空,任人宰割。撕心裂肺的疼痛,還有和疼痛一樣無法忍受的屈辱。當一陣劇疼終於過去,小蝴蝶抹一把冷汗,用比蚊子還小的聲音,卑微地問:“完了嗎?”醫生的聲音遙遠而冰冷:“才剛開始。”小蝴蝶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掉下來。後來小蝴蝶從手術台上爬下來,搖搖晃晃擠車回家,把自己扔到一張小床上,孤獨寂靜中,她清清楚楚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碎的一點點的,跟餃子餡似得。而當小蝴蝶的那個“他”終於現身時,小蝴蝶拖著虛弱的身子,給他包肉餡餃子。看著男友吃的滿嘴流油,紅光滿麵,小蝴蝶幸福得淚奔淚流。小蝴蝶知足,她命好,她的愛終成正果,不像有的女人,遭人拋棄,或被別人笑話,或被家人歧視,甚至還有手術感染造成不孕的,一瞬間釀成的苦果,終身免費品嚐。
小蝴蝶在事業上追求男女平等。她人聰明,天生就是讀書的料,上小學, 初中,高中,大學,碩士研究生,得心應手,一路名列前茅。她本該接著讀博士的,但再讀下去,就怕嫁不出去了,隻好懸崖勒馬。她 上班以後,工作上從來沒把自己當過女人,直到她有了孩子的那一天。就在孩子出世的那一瞬間,她經曆了死的痛苦,生的喜悅,她的世界觀就整個變了。那真是 “把孩子抱在懷裏,就是整個世界”,她的工作重心“咯噔”一下就轉移了。小蝴蝶和老公原本是同學同行同事,一直是比翼齊飛的,但有了孩子後,距離就一點點拉開了。沒辦法,一個女人,隻要你生孩子,養孩子,而且愛孩子,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男女平等。小蝴蝶有新理論:男女平等嗎,跟混蛋男人在一起,是一定要爭一爭的;和好男人在一起,就算了。男女平等畢竟是全人類的偉大事業,自己家裏,還認什麽真嗎!小蝴蝶勇敢地把家庭老人孩子一人擔起,讓老公踩在自己的肩膀上起飛了。
從此小蝴蝶每天忙的焦頭爛額,上有老,下有小,中間有工作,但她是幸福的,她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吃胖了,甚至有資格有底氣對自己的老公大聲吆喝。她正忙得高興的時候,突然有一天,老公看上一個年輕女人,出軌了。
小蝴蝶有點蒙,苦苦尋找對策。一條路是大鬧一場,最好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盡情地把自己折磨一下,把自己男人羞死,讓那個年輕女人臊死。她絕對有權利鬧,不鬧好像都說不過去,不鬧都對不起這社會輿論,不利於淨化社會風氣和維護我們的傳統道德,不鬧對不起 大家給自己的“大老婆”的社會地位,不利於維護好女人“貞潔烈女”的社會形象。但結果呢,老公會搬到年輕女人家去,把錢和孩子都帶去。自己呢,是自怨自艾,還是自殺?
第二條路是自己也出軌,就扯平了。既然男人女人一起上班,一樣掙錢買房子買車,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欲,為什麽不能犯同樣的錯誤?!結果呢,男人犯那個“男 人都會犯”的錯誤,就像打一場球一樣,通體舒暢,對身心都有益。而女人膽敢犯這個屬於男人的錯誤,那就是投身到水深火熱的戰鬥中去,等著出生入死吧,因為你是做地下工作者:暴露了被人罵死,幾千年前定好的罵名,輕者身敗名裂,做過街老鼠;重者家破人亡,遺臭萬年。不暴露,那也像整天抱著一個定時炸彈睡覺,難免有一天被自己嚇死,嚇不死也可能羞死,愧死,不死也扒層皮。
第三條路,沒有多少路了,小蝴蝶舍不得孩子,也離不開這個自己千辛萬苦建起的小家。小蝴蝶偷偷地把眼淚擦了,就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不同的是,她又開始減肥了。寂靜孤獨的夜裏,她有時會想,一切又該怪誰呢?
Frozen我看了,很感動,謝謝你推薦這部好電影!
其實最讓我受不了的事是: 纏腳的執行者是另一個女人,自己的親娘,所以女人想恨想反抗,都不知從哪開始,整件事好像男人一點責任都沒有。男尊女卑的信奉執行者,一般是婆婆或母親,也是女人,也好像沒男人多少事。男人就負責寫書,寫禮儀道德。
如果你是關心生活中的我的心態,非常感謝!我自己也意識到了,很多網友也勸過我,比如“論命運:一頭不快樂的驢”的評論裏就有很多,朋友也說過,我想我會一點點好起來。
至於我的寫作,我天生“批判現實主義”。我覺得有很多人傳播正能量了,我寧願做那個揭傷疤的。傷疤遮起來,不等於不疼,揭開了,說不定好的快點。
謝謝你從善如流的風格。我外婆好像是解放腳,裹過,但後來又放了,記不住是自己解開了,還是外婆的爸爸不忍心加上後來社會風氣變革就讓放了。
我本來是很喜歡李後主的詞的,但他開了這個裹小腳的頭真是非常可惡,整整害了中國漢族女人(其他民族是不裹腳的)一千年。所以李後主後來亡國又被毒死也是活該。
我還想寫更黑暗的,比如家庭暴力,性暴力,寫不好,誓不為人!
男女平等並不是想當然的平等,婦女半邊天也不是毛瘋子鼓勵婦女去幹男人的活,你們這些嬌生慣養的女生可能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人人生而不等,關鍵是要如何處理好不平等這個事實,如果你能把這一點寫出來那你的作品就有了創新。我建議你去研讀論語,領會一下傳統的價值觀,才有能力看透現代普世的垃圾觀。
男人們還叫屈呢,有一個男人們的名言,說毛主席所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把中國女人給解放了。
其實還真是,很近的事,我姥姥那輩還纏腳呢,怎麽感覺像幾千年前的事了。
看來進步還是巨大的,很快的!應該承認這一點。
仔細想想,中國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男女平等。
不說平等的時候,不平等是自然的,女人是男人價值觀審美觀生活中的附屬。
說平等的時候,更多的是女人要和男人一樣工作,而從來沒有人說女人因為特殊的責任而多付出的那部分,也就從來沒有人說男人應該如何付出來和女人的付出平等。
自此,進入現今時代,一夜回到舊社會,男人可以以是下半身的動物為理由做任何事兒。
看看能有些可比性的國家,美歐就不用說了,即使和日本韓國比,中國女人的地位和處境,也是夠低夠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