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夢想渺小而單純(譯)

　　假設你正在想一盤蝦。然後突然間就會有人說“盤子”，或“蝦”，或“一盤蝦。”沒法解釋，也沒法把這些巧合銜接起來。這就是宇宙無意識論。
　　——米勒，電影“討債者”的台詞(由傑西·華特扮演)

　　在日本的第一年我努力學習我那爛得可以的日文。年底我接受JET(注1)的邀請又多呆了一年。如果我願意在日本作客講教師，我可能會再呆一年。所謂教學，無非是對著一群昏昏欲睡的日本青少年講英文罷了。而日本的教育委員會卻給了它一個很堂皇的名詞，稱為“教育”。這可能是全世界最愚蠢的工作，但我喜歡。
　　我在書店發現一本叫作《円穀皐談他的蒙麵超人》的書(注2)，是圓穀製造公司的總裁所寫，蒙麵超人就是他的公司所創作的。很顯然的，這本書既沒有半人半獸的怪物摧毀東京鐵塔的圖片，也沒有龐大的外星人從它們的指尖發射激光的情景，但我還是決定把它買下來。實際上，就連封底折頁內的円穀皐的照片也小得可憐(順便說一下，他看起來真的就是一個日本人)。不過我已經決定不管這本書有圖片還是沒有，我都會讀。
　　事實上，我也真的讀了三分之一。但隻要這三分之一，你就大約了解這本書的大概了。其中一個主旨是很明顯的：円穀皐希望有朝一日，蒙麵超人能夠震撼整個美國市場，像它現在在日本一樣出名。相信我，蒙麵超人在日本真的十分十分出名。它沒有表情的臉幾乎出現在所有商品上，包括鑰匙圈、高爾夫球帽子，甚至保險套(保險套的包裝上，如果是保險套本身，嗯，那就有點太怪異了)。盡管銷售隻限於亞洲，但蒙麵超人這個品牌的銷售量依然在1980年居世界卡通品牌排名第三的位置，僅次於米奇老鼠和查理·布朗(注3)。而世界上還有誰比我更懂得把蒙麵超人引進美國市場呢？該死的，除了我，沒有別的人。
　　於是我決定給円穀皐寫封信，並這樣告訴他。我的女朋友由加利(現在是我的妻子)幫我修改了一些語法上的錯誤，並教我如何把它們打到電腦上去。然後我把信發出去。我等了又等，但沒有收到任何回複。
　　所以我決定再寫一次。
　　為什麽不呢？郵票這麽便宜而我的工作又這麽乏味。這次我直接了當地告訴他我就是那個可以讓他夢想成真的人。從那本書上來看，我覺得這男人是個十分自我的家夥，所以我盡量顯得卑微。當然我不完全撒謊；我真的深受他的影響，尤其是他的父親円穀英二，那個創作Godzilla的人。他們的作品深深地影響了我的人生，並告訴我生命的真諦，讓我得到重生。好吧，最後那些話可能有些太誇張了。
　　一個被那群上課愛說話的小鬼搞得快抓狂的下午，我回到家看到我的答錄機紅光在閃。我按下播放鍵，以為是我在日本加入的一個叫作“我外甥女的腳”的樂隊成員給我的留言，約定樂隊練習的時間或準備何時到酒吧開演。但不是。我的答錄機上的聲音是円穀皐，他本人的聲音。円穀皐！在我的答錄機上留言！我躺倒在地板上，努力想把我的下巴合上。我重複播放那個留言大約三十次以確定我沒有聽錯。他真的叫我打電話給他的秘書約定一個麵試的時間嗎？一個麵試？我叫由加利過來也聽聽。對呀，她說，他是這麽說的。
　　所以我到東京麵試。我得到一個參觀片廠的機會。我甚至見到了蒙麵超人他本人(或一個穿著蒙麵超人服裝的家夥)。而這一切正是我夢寐以求的！
　　從東京麵試回來後不久，我就接到一個電話，說我不僅得到了那個工作，而且我的工資比我要求的工資還多出百分之二十(我以為我要求的工資已經夠多)。而且，這個公司還會負責我在東京公寓的房租的一半。天啊，這麽好的事！一個人類還能要求什麽呢？
　　對我來說，這就像在被選為野生世界的國王，住在美女成群的豪宅後，又被通知中了六合彩。我已經無法想像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了。這就是天堂，毫無疑問。我必須掐自己一下確定我還活著。我所有的夢想都成真了。雖然把它們全部總結起來可能不過是一些愚蠢的夢，但在那個星期二它們全部成真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完全陷於對我美好未來的狂喜中。
　　但這一切顯得太不可思議了。它到底是如何發生的呢？當我開始覺得事情太美好的時候，我有些害怕起來。對我來說，這麽好的事怎麽可能發生呢？這完全是不可能的呀。如果沒有幸福在隱蔽著我的思維能力，我想我會發瘋的。也許我是有些瘋了。但我會努力控製自己的。可能。
　　
　　每當我想起這件事，我總會掙紮於把我帶到圓穀身邊的那一連串無休止的巧合中。我為什麽會想在日本工作呢？我怎麽會來到那個書店又湊巧看到那本書呢？是什麽樣的命運安排讓我遇見由加利呢？我怎麽又會正好在圓穀工作的最後一個美國人離開的時候寫了那封求職信呢？我從一開始是怎麽來到日本呢？當我還是一個小孩的時候，我就夢想有一個堆滿怪獸模型的房間，是否就暗示了將來的某一天我可能會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中工作呢？我的思緒混亂極了。我想就算我的屁股突然長出一朵水仙花，我也不會太吃驚吧。
　　我作過很多份工作。即使當時的我為這份工作萬分興奮，我還是覺得世界上最好的工作仍然隻是一份工作而已。就連強尼·萊蒙(注4)也說，搖滾吉它手是一份很好的職業，但歸根結底它還是和其他職業一樣，都隻是一份工作。
　　但我知道，我已經找到了一份完美的工作，我就是知道。我的生活從此不再悲慘失望，令人沮喪。有人用大筆錢雇用我們坐在那兒看蒙麵超人漫畫，寫蒙麵超人的台詞，還可以打扮成恐龍摧毀現代都市！(更被說還有銷售部那些可愛的超級辣妹可看了)。
　　強尼·萊蒙絕對錯了。佛陀也錯了。生活不是受苦。生活是美好的！在圓穀公司工作絕對不是在受苦。也許世界上有部分人會厭倦這樣的生活，但那個人絕對不是我！怎麽可能？就是這樣，我的夢想單純且愚蠢，但就是因為它們是如此微不足道，所以我可以實現它們。就是怎樣。我從沒想過要成為一個富有的搖滾樂手或電影明星或國際導演。也許我無意中發現了幸福的真諦：讓你的夢想變得渺小且單純。
　　我隻知道這就是地球上的伊甸園，而且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改變這個事實。
　　
　　我不該如此果斷的……
　　
　　注1：JET為Japan Exchange and Teaching的縮寫，為日本教育部門出資邀請美國人到日本教日本青少年英文的一個交流活動。
　　注2：《Tsuburaya Noboru Urutoraman Wo Kataru》，蒙麵超人也有直譯為奧特曼的，是八十年代最受歡迎的卡通人物，一個為正義而戰的形像。
　　注3：Charlie Brown，花生米和史努比的原作者，這裏為以他命名的品牌。
　　注4：Johnny Ramone，英國萊蒙家族樂隊的吉它手。萊蒙家族成立於七十年代，雖然並沒有大紅大紫，但其獨特的音樂風格深深影響了後來的搖滾樂隊。
　　
　　——好孩子蛙蛙翻譯於08.23.2005，家中
　　原作者：[美]布萊德·華納(Brad Warner)
　　翻自：《禪的意義、龐克搖滾、怪獸電影、以及事實的真相》“Hardcore Zen: punk rock, monster movies and the truth about reality”
　　本書由Wisdom出版，為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