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投毒：中國人的生命值多少錢？

這樣的題目應該是對生命的不尊重，但中國大陸的事實是我們中國人、中國輿論、中國教育、中國權利乃至中國文化真的尊重和敬畏生命嗎？

我的回答是不，因為不尊重生命、殘害生命、陰謀生命的例證太多了。十幾年前朱令室友投毒案，前不久的複旦大學室友投毒案，早幾年引起全國轟動的孫誌剛收容所命案，以及眾多的由於強拆導致的生命案，可以說，不但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而且已經到了數不勝數的地步。

中國人不尊重生命，代表著不尊重人權。因為生命是人權的第一基礎，但有一個年輕朋友 質疑我說，您以為我們中國人真的就想有那麽許多權利嗎？事實上在很多中國人心目中，特別是在那些擁有相當財富和相當權力的中國人心目中，您，我，以及和我 們相似的千千萬萬中國人其實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用兩條腿走路，有微笑表情和痛苦表情的一般動物而已。這一群就是小狗，那一群就是小豬，還有一群就是老母 雞，再有一群就是兔子和狐狸，所區別的隻是您是寵物，還是非寵物而已，這說法非常的尖銳，似乎也有些誇張，但仔細想想也與很多事實相距不遠。

中國曆史雖然非常悠久，但嚴重缺乏平等資源、自由資源和公民權利資源。中國明清兩代 的六部文學名著非常能代表中國文化，但看這六部名著的內容可以得出結論說，中國的人命特別是普通人即平民的人命不值錢。人的生命本來應該是神聖的，應該是 無價的，用金錢來衡量無異於對於生命價值的一種歧視與侮辱，然而中國的生命確實可以拿金錢來衡量，特別是無權者的命。

中國的六大名著可以說多數不重視生命，不尊重生命，更談不上敬畏生命。《三國演義》 重視生命嗎？每每講到一位將軍的英勇，衝入敵陣之中，殺人如砍瓜切菜，這時候人的命就等於瓜和菜，論到價值也不過是一個白菜價罷了。我非常尊重的一位評書 藝術家講到英勇絕倫的趙子龍，不但要那條神槍把敵人刺死，還要把對手挑到空中，連轉三個圈，然後拋去，這才顯得威風和神氣呢。《水滸傳》尤其如此，越是英 雄越要殺人，越敢殺人，越能殺人，越會殺人，在輕賤和傷害人的生命這一點上，似乎高俅、武鬆、李逵、魯智深、牛二都可以站在同一條價值線上。

最尊重生命的古典小說應該是《紅樓夢》了，因為它的主題是悲劇。但看那書的情節，人 命尤其是下層人的生命同樣非常低賤。金釧的生命值幾個錢？那書上有薛寶釵出的價格。晴雯的生命值多少錢？更不值錢。《紅樓夢》是中國古代最偉大的美女圖 譜，然而那絕大多數的人都是悲劇性的。他們的生命是悲劇性的。

不僅古典文學名著，就是在中國曆史上具有至高無上影響的儒學，真的重視人的生命嗎和 生命價值嗎？很多研究者說，中西文化的區別在於西方人重視理性，中國人重視生命，我以為這結論並不正確。中國人的生命是有等級的，儒學主張君君臣臣父父子 子，尊貴一方的生命價值無上，皇帝死了都不可以說死，但低賤者一方呢？儒學又是主張性三品說的，聖人不用說了，那不能隨便說死，中性之人就不可以與聖賢相 提並論，那麽鬥筲之性呢？他們的生命也有和聖賢一樣的價值嗎？也可以得到人的尊嚴嗎？儒學又特別強調君子與小人，君子的生命當然尊貴，小人呢？武大郎似乎 就是小人之列，所以他的死不會引起他人的悲傷和關注，還有更多不知名的人，死就更沒有價值了，畢竟武大郎還有個非常英雄的弟弟呢。如果沒有這個弟弟，那麽 死就死了，被毒死就毒死了，草一樣的枯黃，風一樣的飄去。

對生命的不尊重特別表現在權勢者的一方，因為中國自古就是一個官本位的國家。官本位 國家的一個顯著特征就是以利為師，其實不僅以利為師，還要以清官為青天，這樣的情況就使得中國的權力者的表現具有了某種西方宗教的功能和道德的性質，所以 政府的行為不僅僅是執法，而且是立範。可惜的是，中國文化傳統官員的表現常常與人民的期待相反，清官少而贓官多，更為可悲的是政府的很多行為包括立法、執 法和教化行為，都是輕賤生命的。儒學文化本來主張發膚受之於父母，但對於犯罪的人或者他們認定是犯罪的人，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那辦法就是殘害他們的身體 和生命。中國古有五刑之說，內容例行變化，但主旨沒有變化，就是傷殘人的肢體和生命。那範式和文化等於向人民宣誓，你不聽話，就要用更嚴厲的手段對付你這 種不聽話，你不守禮，就會用加倍反理性甚至反人性的方法去對付你。你敢通奸就敢給你來幽閉，你行為不典就可能讓你騎木驢，如此等等。

中國人的不尊重生命，不僅表現在對人的輕賤上，現代人——具有現代理念和品質的現代 人，是應該充分尊重生命價值，包括一切動植物生命價值的。但中國傳統文化不是這樣，從網上可以查到有所謂“東方最殘忍的七道菜”，分別是：猴腦、三吱兒、 澆驢肉、鐵板甲魚、烤鴨掌、活叫驢、龍須鳳爪。其實所謂東方，就是中國，如果有人批評中國是最不尊重生命，最殘忍的國家，我想我們是萬萬不能同意的。遺憾 的是很多事實卻不但讓我們觸目驚心，而且讓我們瞠目結舌。

我們中國人是特別喜歡講代表的國家，但我們這些老百姓是沒法代表誰了。我們隻能不代 表，但我們希望有權勢代表他人的人應該把生命放在無比尊崇的位置。如果連生命都不尊重，還能代表什麽呢？但事實是中國自古以來就有和壞人比壞，和惡人比惡 的傳統。直到前兩年的重慶還發生以黑打的方式進行所謂的打黑。

高校發生投毒命案，學校當然是應該有責任的。有責任而不承擔責任，必然引起輿論的憤怒。但需要說明的是中國的整個大環境對於高校的影響也是非常巨大的，在這樣的環境當中，高校確實難有符合他們身份的良知表現。

發生這樣嚴重的命案應該有公權力站出來承擔責任，但我們中國的很多官員會說，這事情 和我無關，和權力機關無關，隻和那些臨時工有關，和那些無知青年有關，這讓我想到了中國的另一個地方——台灣。1996年台灣空軍司令部左近發生幼童強奸 案，真凶逃脫，一個不相關的士兵被處決。這件冤案在2011年昭雪，馬英九代表台灣政府鄭重向被害人家屬和全社會致歉。96年的事和馬政府有什麽關係，在 很多中國人看來，那根本就沒有關係。不但沒有關係，前任政府造成的冤案，本屆政府給你平了反，就應該是救命大恩人。不但不該道歉，受害家屬還應該向本屆政 府五體投地、感激涕零。

唯一值得有些欣慰的是朱令的投毒案至今雖然過去了十幾年，但家屬還有堅持，輿論還有堅持，網友還有堅持，社會的良知還有堅持。在今天它還能成為網上的一個熱點，對於這些，我想說的是。公權力應該站出來表明自己的態度、立場和責任。它給我的啟迪是中國還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