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29)
2020 (38)
在波士頓Salem小鎮的PEM博物館(Peabody Essex Museum),我走進了一幢粉牆黛瓦的徽州風情古宅。所聞與所見,令人百感交集,我的雙眼也不時地一片模糊……
這就是從徽州黃村漂洋過海,在海外落戶的首個古徽派建築——有200年曆史的“蔭餘堂”。蔭求祖蔭,餘祈富餘,這三個字裏包含了中國“家文化”中,前輩對後代的無限關愛和期盼。
蔭餘堂的前生今世,恐怕並不是眾人盡知,我用一些數字來高度概括一下,因為這也正是我觸景生情,心緒萬千的緣由之首。
前生之因:蔭餘堂是徽州黃村黃氏商人於十七世紀初所建,八代黃氏子孫在這棟祖傳的樓房裏住了近二百年。因子孫遷移、房宅空置,1996年黃家第三十四代決定出售蔭餘堂。
今世之緣:一位熱愛東方文化的學者,Nancy Berliner,在徽州探訪古跡時,決定購置這棟正麵臨拆除命運的清代民宅。一番協商之後,蔭餘堂千裏迢迢到大洋彼岸安家的工程便拉開了帷幕。整個項目曆時8年,斥資1. 25億美元。蔭餘堂拆下的木件、磚瓦、石件及當時屋內的家具、擺設,甚至魚池、院牆、地基、門口鋪設的石路板,都原封不動地搬到了美國。
蔭餘堂讓我心生感慨的另一層緣由是,我竟然是在海外,把對徽派建築的理解,從書本的平麵知識提升到了生動的立體知識。這是我平身第一次走近徽州老宅,實地走走,親眼瞧瞧,還真是漲姿勢。
當年的蔭餘堂並沒有很大名氣,它甚至都沒有被列入到縣級保護單位的名冊,但它卻淋漓盡致地體現了徽派建築的特色,可謂小小麻雀,五髒俱全。馬頭牆,便是我對這種建築風格的第一步認識。站在院裏仰望,那矗立在蔭餘堂的東西兩麵,高過屋脊的牆垣,便是所謂的“馬頭牆”了。它們錯落有致,黑白互襯,如同一幅水墨畫,把人一下子帶到了“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的俏麗江南。然而,馬頭牆的更重要使命是防火牆,在那久遠的年代,密匝的民居讓火災成為隱患,而高於屋麵的馬頭牆則會在危機時刻,起著隔火隔風的作用。我一邊聽著導遊的指點迷津,一麵凝望著給民居帶來靈動的馬頭牆,那簷角飛揚的牆頂部分,的確酷似馬頭,這當中的一馬當先、萬馬奔騰、馬到成功……之意,便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從戶外觀望蔭餘堂,除了入口和兩個黃家後人開的袖珍小窗外,楞是沒有一扇與外界溝通的窗戶。聳立的高牆給人一種神秘莫測,與世不相往來的距離感。室內如何采光? 總不會整日燭光吧?走進封閉型的院落,我的麵前呈現出一個長方形的敞開型天井,陽光透過天井瀉了一地,我的疑惑也隨之而散。導遊適時給我們引進了徽居的另一個概念-四水歸堂的天井,它們一來可以透光通風﹐二來可以引導屋脊的雨水流入天井之中,取其財不外流之意。我若有所思地環視著圍繞天井的這棟峽穀層樓,深深地觸摸到了東方文化中被推崇頌揚的內斂低調的情懷,同時也嗅出了傳統哲學中的一絲發黴的味道。
三雕 - 木雕、磚雕、石雕是徽州style的又一特征,這在蔭餘堂裏更是處處可見。
蔭餘堂外門的裝飾,正是細膩地體現了當地的磚雕工藝。下圖左側這道門瞧著非常複雜,我也搞不清哪個是門楣, 哪個是門套,但那一股端莊典雅的大家風範倒是意會到了。門樓最頂部的那些雕鏤,細致精美,散發著濃鬱的民間氣息。
右圖:廊柱上的花紋石雕拙樸而又流暢。
蔭餘堂吸引我的還有一點是,水墨畫似的江南生活畫麵和水彩畫似的八十年代生活氛圍。江南,曾是我兒童時代鍍金的故園;80年代,曾讓年輕的我們產生了那麽多的化學反應。
色彩和主題雙鮮明的宣傳畫,在暗色調內居的反襯下,格外醒目。這讓我想起老家閣樓上的一幅畫著颯爽英姿婦女頭像的年畫,自學認得一些字的爺爺曾有板有眼兒地念給我,“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 當時年幼的我,聽著似懂非懂。
竹籃子為啥懸掛在空中? 這場景我太熟悉了。那年頭沒有冰箱,主婦們往往把買來的菜蔬、豆製品及吃剩的飯菜都放在空中儲藏室裏,既透氣又衛生,更讓家裏的那一窩雞沒有可乘之機。
六、七十年代在江南鄉下生活過的人,都會認出下圖用於”送溫暖”的兩個物件:
左:曾經的政治溫暖工具-小喇叭也不能完全妖魔化。每次探親回鄉,我就聽過它介紹鄰村養花致富經驗、教唱越劇、日常的報時、氣候、鄰裏信息,啥都不缺,村民把它基本當微信使用。
右:幼兒取暖家什。圓桶裏是有隔層的,下麵是放著炭火的銅爐,上麵是兩手架在桶邊站立的娃娃。坐在一旁的媽咪會一麵穿針引線,一麵和娃娃咿咿呀呀。用現代的標準衡量,這個物件好像有安全隱患。那時候,它卻是一幀最溫柔的畫麵。
竹笠蓑衣窗花,小橋流水人家。現時的蓑衣(左圖)是早已退出了曆史舞台,兒時看到鄉裏人家披著蓑衣,到農田勞作時就曾想,要是讓雨淋了,這得多重?說起竹笠(右圖),幾年前,我還從國內專門帶回一頂過,掛在房間是最天然的飾物。
很女人味的房間登場了,時髦洋氣的花牆紙,黛眉鳳眼的新女性……
堂屋
廚房
徘徊在蔭餘堂,心情真是好複雜。看到人家把咱老祖宗的東西這麽敬著,心裏應當得意才是。然而,我更多地是有些不踏實的感覺。麵前的蔭餘堂,曾經麵臨過消亡的命運,如今卻煥發了它昔日的光彩。祈盼它的兄弟姊妹們,也能得到一樣的善待。
當徽學熱興時,我買了一套《徽州文書類目》,趁熱了解中國最大的地域學,也看了一些學術論文,深感徽州文化保存之好,還沒有被文革全麵破壞。XQQ真厲害,連蔭餘堂都去過,佩服!
去年我也寫過一篇有關蔭餘堂的博文: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3969/201806/2720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