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29)
2020 (38)
我幾乎放棄了走訪鮑勃•迪倫故鄉希賓(Hibbing, MN)的念頭。
這倒不是因為我的一位同是生長在希賓的同事Katie的反複告誡,“那地方不值得去,要開4小時車呢”,而是出於對迪倫在接受諾獎過程中表現出的傲慢和無理的一種失望。他忽而以“這一榮譽使自己感到難以言語”來搪塞對諾基金會的持久沉默,忽而繞著圈子地推脫,“有安排,不去斯德哥爾摩的頒獎典禮了",好矯情。
對於迪倫的特立獨行,桀驁不馴,我們也大可以用“性格魅力”來詮釋,或者說,這就是酷和牛。“如果他做些別的什麽,那他就不是迪倫。” 誰這麽說的?好吧,雖然他不屑於搭理世俗的我們,也不該防礙我們以普通而寬容的心態,去造訪一顆孤傲神秘之星升起的地方。
迎著初冬的第一場飛雪,我們從明尼阿波利斯出發,一路向北,風塵仆仆地來到了擁有16,000人的小鎮希賓。
迪倫一家為何在他6歲那年,離開有40萬人口的,毗鄰五大湖之蘇必利爾湖(Lake Superior)的Duluth,遷往似乎與世隔絕的這塊小地方呢?希賓的人們是如何在這個他恨不得早早離開的角落裏生息的呢?
對於這些疑惑,我早已胸有成竹,這自然得歸功於Katie事先對我的“科普“,也可以從Hibbing街頭的廣告上略曉一二,“We’re Ore and More”。
希賓是世界上最大的露天鐵礦Hull-Rust-Mahoning Open Pit Iron Mine所在之地。1887年,一位踏上美洲新大陸的德裔探礦家希賓,首先在這僻遠的丘嶺地帶發現了無比豐富的鐵礦儲藏。從此,來自歐洲的移民們紛至遝來,一個新型的礦產工業在這裏蓬勃誕生,應運而起的還有它的附屬城市—希賓。鼎盛時期的希賓鐵礦為一戰和二戰中的美國提供了1/4的鋼鐵用量。
明尼蘇達州之Grand Canyon (寬:1.5 mine;長:3.5 mile;深:500 feet)
123年前這裏開工了,從這兒挖掘出的礦石要比挖巴拿馬運河還多呢。
在男人們走上前線後,礦山出現了女工。
一位溜狗老人告訴我們,在反傾銷的風潮下,失業一年多的工人正陸續返回礦山。當然,這就意味著地球另一麵的中國,將不能再將廉價鋼材運到美國。我看了看我的手心,又看了看手背,不得不承認,世上之事,難以雙贏。
迪倫的猶太裔外祖父母正是那浩浩蕩蕩的移民潮中的一員,迪倫的父親罹患小兒麻痹,1947年,他們舉家從Duluth搬回希賓,以開店為業。而二戰後的希賓礦業,因過度的開采,慢慢地走向它的衰落時期。迪倫有時說希賓是“衰亡的小鎮”,有時又說這裏是“不錯的老鎮”,可能就是這層意思。
寫到這兒,我不免走走題,唏噓一番。Katie告訴我,希賓其實從來就是與外麵的世界息息相關的。一旦市場上的鋼鐵需求上升,小鎮就會一派亢奮,她的同學十年前暑期打工時,就能掙到$20/小時了;反之,小鎮就垂頭喪氣,無精打采。Katie和姐姐都告別家鄉,到都市謀生,一年也懶得回家幾回。此外,其他矛盾也從未停歇過:比如,當中國商人把目光瞄上這裏的礦產時,雙方的合作並不順利;印第安人也頻繁地抗議礦業集團,因為水源的汙染會影響野稻米的質量…單一經濟的悲喜劇在希賓不停頓地輪回上演。
說到我們的生活在中產階級的主人公迪倫,他不需要當紅脖子,他酷愛音樂,並且有超人的音樂天賦。童年的迪倫天天趴在收音機前,一遍遍地聽著廣播裏播放的藍調和鄉村歌曲;10歲時的他,就已經自學了吉它、鋼琴、口琴等樂器,並開始對搖滾著魔;高中的迪倫組織了自己的樂隊“金弦”(The Golden Chords),和好友翻唱搖滾偶像Little Richard和Elvis Presley的歌曲。
以鮑勃·迪倫命名的街道
迪倫曾經的家
Katie在揶揄迪倫住所的顏色時,還透露了一個小秘密。Katie姐姐的一位頗有藝術才分的童鞋,在迪倫家的車門上畫了專輯«Blood on the track»的插圖。盡管我們此行並未見到這個即興作品,我還是在網上查到了車房門被塗鴉的樣子。
迪倫家斜對麵,是一所很恢宏的教堂。恰逢周日,三三兩兩的人們踏著新雪去禮拜。
挨著教堂,便是鎮上最豪華建築—迪倫就讀過的希賓中學了。
希賓中學被列為美國國家級文化遺產。這個偏遠小鎮的校舍美侖美煥,足以讓全美大部分的都市學校汗顏。在采礦工業繁榮的1923年,礦業大佬們斥資四百萬美元,為因開礦而搬遷的當地居民和來自五湖四海的移民大軍,打造了這座優雅古典的學校。因為學校所有的門把都是鍍金的,人們又稱其為“the school with the golden door knobs,”
校門外的告示牌上,寫著“祝賀1959級畢業生Robert Zimmerman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消息。迪倫在明大讀書時,因喜愛Dylan Thomas的詩集,把自己的姓Zimmerman改為迪倫,夠任性。
中學最動人之處是那座能容納1800人的富麗堂皇的禮堂,它被喻為“castle in the woods”。就在眼前的這個舞台上,迪倫曾經高歌一曲«Rock and Roll Is Here to Stay»,然而因為過於吵鬧,校長撤走了他手裏的麥克風。
吊燈的玻璃來自比利時
精美典雅的一角
在這裏,我們剛好趕上了一場音樂會。我一麵聽著當地音樂家們的深情演奏,一麵腦海裏浮現著這樣一個畫麵—年輕的迪倫抱著木吉他,套著口琴架,站在麥克風前專注地演唱…
圖書館外有一個各國玩偶收藏櫃,瞧那兩個中國娃娃,元芳,你怎麽看?
學校象征之藍色鐵錨
1959年高中畢業後,迪倫考進了明尼蘇達大學。一年之後,他棄學離家去追逐他的詩和遠方…他在自傳中寫道:“最後,到了我該離開明尼阿波利斯的時候了。像希賓一樣,雙子城已經變得有點狹小了,在這裏你能做的隻有那麽多。這裏的民謠界太過封閉,我開始覺得這個城市像個泥塘。我想去的地方是紐約…”
在希賓清冷蕭瑟的街道上,我們漫無目標地行駛。我們見到了模仿費城獨立廳的市政廳,它傲然地挺立在碧天白雪之間,見證著百年來小鎮的幾度興衰。
希賓還是灰狗(Greyhound)長途巴士的發源地。我雖然沒有親身坐過灰狗,但在國內讀英文時就久聞大名。1914年,為了運送上下班的礦工,灰狗閃亮登場了。它的紅白藍三色,象征著人們心目中的美國之夢。灰狗巴士博物館冬天停展,我們吃了閉門羹。
今天的希賓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鎮,但它曾經是一個凝聚夢想的輝煌之地,人們來到這裏,是為了一個夢;人們離開這裏,也是為了一個夢。
謝謝你的介紹。
對,明大的礦冶係也是因為希賓的公司的需要而起來的。現在礦冶係已經合並到了地質係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