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3)
(2012-12-29 23:5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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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五朵金花
我家鄰居有位老先生,整天一個人在家裏不是讀書就是寫字,家有藏書萬卷,另加五個女兒,時稱五朵金花。五姊妹當時都沒有結婚,雖說早已到了婚嫁的年齡,而且一個比一個長得漂亮,但當時的她們連一個男朋友都沒有。我看到四姊妹擠在一間大房子裏,四張床圍著牆擺開,就像大學生宿舍。由於她們的年齡靠得很近,我始終分不清她們大小順序。雖然我也經常聽到大人們在議論紛紛,關於她們五姐妹的事,但對於男女之事,在我那個年齡,基本上是既不關心,也不好奇。可奇怪的是,我居然也會參與她們姐妹的談情說愛之事,而且還深入其中。
有一天,她們中的一個姐妹來找我母親,說要借我陪她去見朋友,母親慷慨答應,從此我就成了她們談情說愛的小小參與者了。
那個時候的青年男女想要約會出行,可沒有今天這麽方便快捷,也沒有今天這麽輕鬆自如,要安排見一次麵還真的很不容易。她們去公園,帶上一個小孩,有什麽意義哪?我想大概就是為了不會引起旁人注意,或者考慮自身的安全吧。
她們的約會成功率並不是很高,也有過幾次爽約的事件,害得我們在公園裏跑來跑去,深怕他們進錯了大門。還有一次還是姐妹倆一同前往,我也看不出她們是誰在跟誰談,但也都沒有成功過。
記得當他們每次相見,除了問候,接下來的談話內容還是挺樸實和簡單的,她們緋紅著臉,講話緊張地有問有答,但無非也就是談點有關看過的什麽書籍,或是去過的什麽地方等等。她們的男朋友們總會買汽水或冰棍給我吃,然後一塊去劃船,或去動物園,僅此而已,我想,那個時候的男女戀愛大概也不過如此罷了。
後來我在讀盧梭的「懺悔錄」時,發現裏麵也有類似的描寫。作者回憶說,在他八九歲的時候,愛上了鄰家的一個大女孩,那時候他們經常在一起,大女孩也把他當作了小情人,都快到了難舍難分的程度。可是有一天,大女孩突然告訴他說她要準備結婚嫁人了,郎君竟然就是那個令他們倆都十分討厭的還經常前來打擾他們的那個大家夥。於是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那個大小姐隻不過是在耍弄和利用他,隻是在一個小洋娃娃的後麵藏了一個大洋娃娃。於是我想到,古今中外,大凡有心計的女孩子,在初涉情場的時候,都會想到這一聰明絕頂的好辦法。
前麵說到鄰家的五朵金花,其中一朵也是附近一個中學的老師。有一天來到我家告訴我母親說,她學校的學生問她,在她家斜對麵有一個長的很像潘冬子的小男孩是哪個學校的,她一想,問的肯定是我,於是就來問我是哪個班級的,我母親就嘲笑我說,就我這長相,哪裏有一點點潘冬子的模樣。但那個老師倒還很肯定地說,別說,還是有點點像。後來在學校裏,班裏同學也有這樣稱呼我的。那個時候,同學間喜歡相互稱外號,大家都以借用電影裏反麵人物的名字稱呼對方為樂趣,其實男同學也往往以反麵人物的形象自居而自豪。所以當我被同學稱呼潘冬子的時候,心裏麵會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但我心裏還是很樂意接受,因為潘冬子在我心目中有著特殊的意義,他能讓我聯係起我們的前任老師,正是她,曾經給我們閱讀過了這篇小說,小說中的每一個人物和情節,都深深地印在我的心裏,也能讓我們聯想起她,以及她為我們閱讀「閃閃的紅心」時的種種情形。
透過這件事,也讓我對於自己的長像多少有一點點自信心,而不再感覺就像是被我母親整天數落的那個慘兮兮的樣子了。不過這件事很快也就過去了,對我們前任老師的懷念,並沒有總是停留在潘冬子或「閃閃的紅心」的情節上。因為在老師給我們讀完「閃閃的紅心」以後,接著就開始閱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開始,我還以為老師改變了課程,因為她也給我們代過常識課,我想那大概是常識課的內容吧 ,但聽老師介紹說,這是一部蘇聯很有名的小說,我就想那裏麵的故事內容一定是很枯燥乏味的。我對於這部小說的故事情節印象並不是很深,我想可能與我那時的理解力有限,或是小說本身的複雜情節有關吧。至今,能夠讓我記得住的也僅僅是當她在讀到冬妮婭的時候,她的那種神情和表情,讓我聯想到,她就像小說裏的冬妮婭,而我就是那個可憐的保兒,當幻想著那種與冬妮婭之間的友情的時候,看到和感到的卻是那遙遠的距離。
在我們升入五年級以後,新調來一個體育老師來給我們上體育課,記得那個時候好像也叫文體課,是那種把文藝與體育相結合的課程。這個老師是個小夥子,像是舞蹈學院畢業的,也有人說是歌舞話劇團刷下來的。總之,他一到,就一改往日那種隻發個球讓我們自己去玩的做法,而是要給我們增加點文藝細胞,要教我們學舞蹈表演了。
記得他來給我們上課的頭一天,就表演了一段芭蕾舞動作,像似「紅色娘子軍」裏的一個片段,當時我們都看呆了。老師的個子很高,腿也很長,當他從地上跳起來,兩條腿拉成一條直線的時候,我的感覺就像是他就要從我們頭頂上飛過一樣。他要求我們也要做到和他一樣的動作,這可真是把我們難壞了。老師也是說做就做。他開始給我們訓練那些舞蹈學院的學生才要作的基本功,像拉腿,彎要,分腿跳等等,每次給我們上課,就叫我們一個一個來作,感覺好像是在過堂,那個痛苦不堪啊,就像是要去上刑場。最後老師看到我們實在是不成大器,也沒有發現一個可用之材,也就善罷甘休了,當然老師還是挑選了一小部分同學繼續他的偉大計劃。
那時學校成立了一個文藝宣傳隊,從幾個班級裏湊出十幾個同學,成為我們這位體育老師的文藝骨幹。加入是自願的,我記得當時舉了手,但也猶豫再三,因為從此以後就不能像其他同學那樣放學就可以回家了,而是要每天下課以後留下來參加訓練。
我帶著猶豫的心情參加了宣傳隊,但很快就喜歡上了它,雖然很辛苦,但卻很快樂。每天下午一放學,就集中起來,清理場地,把所有課桌椅搬到後麵,騰出一半的教室場空間給我們自己訓練之用。
那個時候的政治運動氣氛還很濃厚,我們所有訓練和表演的內容都和當時的政治形式大有關係。比如像批林批孔,批走資派,還有批蘇修美帝等。我們就用話劇,小品和一種像是叫對口白的形式訓練和表演。在訓練中,我很快就發現我的記憶能力很有缺陷,對於整段的台詞背誦總是力不從心,因為不但要記住自己的台詞,還得記別人的,不然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去接詞,這對我來講就非常痛苦。
我拿著台詞本,天天在背誦,不知為什麽,就是背不下來。別的同學早就通過了,就是我沒有。於是在排練和表演中,每輪到我的角色,都需要他們幫我提台詞,就像候寶林相聲裏諷刺的那種笨蛋演員,在舞台上總需要有人給提台詞,而且還總給提錯了一樣,鬧得滿堂大笑,我當時就是那種情形。
記得若幹年後,當家家戶戶有了電視機,人們開始在家裏觀賞春晚的文藝節目時候,我看到陳佩斯的小品節目第一次把舞台後的花絮笑料搬到前台來,依然也能成為極成功的小品節目,我就自然聯想到當時的我們在排練小品節目時的種種情形,那樣的笑話幾乎在我們排練節目的時候天天發生,而且時常讓我們手捂著肚子,笑彎了腰。現在回想起來,雖然已經完全記不清當時所笑的內容了,但我相信如果能把我們當時所遇到的各種笑料編輯起來,也一定能成為一台不錯的小品節目,而且水平還不一定會比陳佩斯的差。隻可惜的是,我們沒有一個人會想到把那些個素材收集起來,記載下來。在我那個時候也還沒有養成記日記的習慣,一是還不具備記日記的寫作能力;二是在我那個年齡,也就是10幾歲的時候,還處在迷迷糊糊的童年時期。我不懂得去觀察,也不知道去回憶,隻是天天在混日子,混到哪兒算哪,用我母親時常在別人麵前誇耀我的話說,就是混得連自已姓什麽都不知道了。在我後來讀紅樓夢時,讀到賈母說到她的賈寶玉是一個混世魔王,我覺得用在我頭上的話也非常合適。這種不成熟的狀態,一直持續到我開始參加學校裏的文藝活動的時候,才開始顯現出來。我當時能夠在班裏麵得以機會,充分展露自己的倒不是我那時候的聰明伶俐,而僅僅是我那憨態可掬的模樣吧了。在這一點上,我對我自己還一直是挺自知之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