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美之途
教育，人文，社會
我執筆的英文科學評述論文受到好評，成為所謂的Outstanding author, 自已也為此接受了雜誌社（AOB, Annals of Blood) 的采訪。
大家可以從訪談中了解我的背景，因為很多讀者對我的經曆感興趣，我總引述錢鍾書的話說，你吃了雞蛋，沒有必要對那個下蛋的母雞感興趣。
我曾經寫過大量的關於美國和歐洲的教育、社會與人生的博文，這次訪談可以回到我作為實踐科學家的本色。我還沒有退休，隻是雜誌編輯在促使我回憶自己的科學人生。
先看雜誌編輯說明的采訪那些法國、美國和香港的傑出作者（Outstanding authors)的原因，英文來自學術雜誌，ChatGPT給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準確中文：
In 2023, many AOB authors make outstanding contributions to our journal. Their articles published with us have received very well feedback in the field and stimulate a lot of discussions and new insights among the peers.
（2023年，許多AOB的作者對我們的期刊做出了傑出的貢獻。他們在我們刊物上發表的文章在各自的領域內獲得了很好的反饋，引發了同行之間的許多討論和新的見解）。
Hereby, we would like to highlight some of our outstanding authors who have been making immense efforts in their research fields, with a brief interview of their unique perspective and insightful view as authors.
（因此，我們想要突出一些在他們的研究領域付出巨大努力的傑出作者，通過對他們的獨特觀點和深刻見解的簡要訪談來表彰他們）。
除了訪談外，網站也貼出了照片。同濟美國教授校友對我的發型這樣調侃：“強烈要求波兄換個發型！[Facepalm]；不妨學你那老學弟絕招：剪板寸！[Facepalm]”。還是我的兒子和女兒更精通西方文明和懂得安慰老爸的心：“That’s a nice photo of you :)”；“ Congrats daddy the article was very nice”。
現在轉述雜誌編輯根據對我的采訪所總結出的英文內容，中文是略加修飾的ChatGPT的翻譯。
我從來沒有博士學位，既沒有中國的，也沒有美國的，比較幸運的是中國的醫學本科學位相當於美國的MD。這裏采訪以Dr. Wu的稱呼是因為我擁有同濟的醫學學位，翻譯成中文的博士不恰當。但是我確實是美國超一流醫學院的教授，所以下麵的ChatGPT翻譯時，我將Dr. Wu以吳教授代替。
我從來不出口轉內銷稱自己是博士，因為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做，誠實是最為重要的。我學到了阿肯森教授的坦蕩，他雖然是十分優秀的蛋白質化學家，但是遇見自己不懂的科學問題，他總是說：“I am only a rheumatologist (我僅是位風濕科醫生）”。
Dr. Xiaobo Wu is an Associate Professor of Medicine in the Rheumatology Division of the Department of Medicine at the Washington University School of Medicine. He obtained his medical education at Tongji Medical University in Wuhan, China, and received his research training at Washington University in St. Louis, Missouri, USA (WUSM). His scientific journey started in Prof. Shi Liangru’s lab at the Wuhan Institute of Biological Products, where he studied differentiation antigens on the surface of immune cells. He was part of the team that contributed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 first therapeutic mAb in China, WuT3, to prevent transplant rejection. He joined the Departments of Pathology and Medicine at WUSM to study FDCs and anti-GBM glomerulonephritis in 1990. He contributed to the characterization of Cr2-/- and Crry-/- mice, and he established a membrane-associated mechanism of complement homeostasis in collaboration with Drs. Hector Molina and John Atkinson. They are currently using mouse models to study complement activation and its application in human diseases and therapeutics.
（吳曉波教授是華盛頓大學醫學院醫學係風濕病學分部的副教授。他在中國武漢的同濟醫科大學獲得了醫學教育，並在美國密蘇裏州聖路易斯的華盛頓大學接受了研究訓練。他的科學探索始於衛生部武漢生物製品研究所史良如教授的實驗室，他當時的研究涉及免疫細胞表麵的分化抗原。他曾經是中國第一個用於預防移植排斥的治療性單抗WuT3的開發團隊的成員。1990年，他加入了華盛頓大學醫學院的病理學和內科學係，研究FDCs和抗GBM腎小球腎炎。他參與了Cr2-/-和Crry-/-小鼠的製備和鑒定。與Hector Molina博士和John Atkinson博士合作，他建立了一種與膜相關的補體體內平衡機製。目前，他們正在使用小鼠模型研究補體激活及其在人類疾病和治療中的應用）。
Washington University in St. Louis.
The main functions of academic papers, whether original articles or commentary reviews are devoted to documenting scientific discoveries and stimulating further exploration of the unknowns of the natural world. In Dr. Wu’s view, the original data presented in research articles not only contribute to peers pursuing ongoing projects but also serve as historical documents for students learning how to become excellent scientists. Comprehensive reviews written by experts serve as excellent resources to become aware of specific narrow fields and also stimulate new ideas.
（學術論文，無論是原創文章還是評論綜述，主要用於記錄科學發現並激發對自然界的未知領域的進一步探索。在吳教授看來，研究論文中所呈現的原始數據不僅有助於同行參考正在進行的課題，還為學生學習如何成為優秀科學家提供了曆史文獻。專家撰寫的綜述是了解特定狹窄領域的優秀資源，同時也能激發新的思路）。
Speaking of how to avoid biases in one’s writing, Dr. Wu points out that, first of all, we have to read and understand as many scientific research articles as possible. Then, we have to critically evaluate the importance of each article regarding its contributions to observe and generate the ideas. To him, facing the facts is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to avoid biases, which also requires personal integrity in the process.
He thinks it is important to give fellow scientists credit based on their original articles rather than through someone’s comments.
（關於如何避免寫作中的偏見，吳教授指出，首先，我們必須閱讀和理解盡可能多的科學研究論文。然後，我們必須批判性地評估每篇論文的重要性，尤其是它們對觀察和產生思想的貢獻。對他而言，麵對事實是避免偏見的最重要的品質，這也需要在整個過程中保持誠信。他認為，給予同行科學家應有的讚譽的重要途徑是基於那些原創性的科學論文而不是通過某些人的評論）。
“Our article, selected as one of the outstanding authors, was a group effort where complement biologists worked together with rheumatologists and nephrologists. This points out the importance of team spirit in scientific research and writing. We are in a digital age where disinformation is routine, so as scientists, we have the duty to tell the scientific truth to the wider public. Effectively communicating to the public has demonstrated its vitality during the pandemic by reducing the fear of the virus and promoting the usage of valid vaccines,” says Dr. Wu.
（吳教授表示：“我們的文章被選為傑出作者是集體努力的結果，通過補體生物學家、風濕病學家和腎病學家的共同合作。這指出了科研和寫作中團隊精神的重要性。我們生活在一個數字化的時代，虛假信息司空見慣，因此作為科學家，我們有責任向更廣泛的公眾傳遞科學的真相。在大流行期間有效地向公眾傳遞科學知識，對於減少公眾對病毒的恐懼和推廣有效疫苗都相當重要”）。
讓我盡可能使用簡單的文字解釋文章中的圖表，也做些科普的努力，希望能幫助懂英文的讀者更能明白圖解。這是體內天然存在的作用於我們瞬間抵抗病毒和細菌的重要免疫功能。如果它不行了，你有再好的T細胞也不能有效地抵抗病原微生物。
先通過我以前的文字提供背景知識：“阿肯森在40歲左右獨立發現CD46，他的研究組從蛋白到基因找到這一重要的免疫調節蛋白。後續世界範圍內的跟進研究證明：像病菌的吸鐵磁一樣，CD46為麻疹病毒或淋病杆菌等多種微生物的受體，該蛋白質還涉及生殖功能和調控T細胞。生命機體的基因有限，編碼出的蛋白質必須執行多樣的功能。阿肯森的研究組還與哈佛和Case Western競爭或合作克隆了CR1和DAF兩個補體受體或調節蛋白的基因，蛋白質為別人發現的。這樣他們在基因組裏發現了編碼係列免疫調控蛋白的基因區域，他們將該區域命名為RCA”。
圖一：補體旁路途徑（AP)的激活。AP是負責激活補體的最古老的途徑。AP比經典途徑和凝集素途徑進化得更早，稱之為“旁路”是因為它是在經典途徑之後被發現的。
圖二：補體係統的調節：CA（輔助因子活性）。血漿蛋白FI裂解C3b，但需要一個調節蛋白如CD46或FH首先與C3b結合。因此，CA需要一個結合蛋白和一個蛋白酶的協作。iC3b沒有形成轉化酶的能力，現在對那個2 kDa的片段C3f的功能，我們還不知道。iC3b可以進一步轉化為C3c（釋放到流動相）和C3dg，後者仍然共價結合到目標上。請注意，iC3b和C3dg/C3d是CR2、CR3和CR4的配體。未顯示的是，類似於C3b，C4b被裂解為C4d（仍然共價結合到目標）和C4c（釋放到流動相）。MCP，膜共因子蛋白；CA，輔助因子活性；FI，因子I；FH，因子H。
圖三：CD46與aHUS相關的突變。示意圖描述了CD46蛋白及其基因結構，以及CD46與aHUS相關的氨基酸突變。
上世紀的80年代是發現免疫受體的時代，當時發現CD46這種膜蛋白後，就會去研究它們的結構域，通常的方法是將蛋白質的氨基酸定向突變。可以使用試驗盒去做，但是費時費力的工作。這裏又呈現出阿肯森的另一個風格，他的實驗室幾乎將CD46的每個氨基酸都突變過，然後研究它與補體配體結合的功能性變化。大家要知道CD46是擁有幾百個氨基酸的中小型蛋白，其工作量是巨大的，而如此辛苦的工作隻產生了一篇JBC論文。阿肯森總是說那是JBC罕見的長論文，可以折成三篇，但是他執意全放在裏麵隻發表一篇，這是德國人的風格。
這些努力為後續荷蘭結構生物學家們鋪了路，在會議上他們組的十分聰明的華裔博士生曾經對我說，現在基本上沒有阿肯森這麽願意付出的大科學家了。阿肯森實驗室大規模人工定點突變CD46還為疾病研究奠定了基礎，發現CD46後的長期困惑是沒有發現任何疾病與它相關，九十年代從英格蘭Newcastle打到St. Louis的電話徹底改變了這個困局。
當時英國Tim Goodship教授和他的遺傳學家太太率先發現，aHUS是補體調節蛋白FH基因突變造成的遺傳性疾病。他們的測序結果也發現CD46的第206號氨基酸也突變了，但是不知道這是無用突變還是功能性突變。Tim打電話來時正是美國周五快下班的時間，在英國應該是深夜。阿肯森當時就在電話中告訴Goodship教授：206號氨基酸是位於蛋白功能區域的重要氨基酸，因為沒有它，CD46與補體片段的結合出現了障礙。那是人類發現的首個CD46與aHUS相關的突變，現在已經在CD46蛋白上發現了圖譜中的幾十種突變。
圖四：aHUS的補體相關發病機製。這是一種由於補體調節功能障礙導致的內皮細胞損傷的疾病。在生理條件下，C3(H2O)和生成的C3b會被輔助因子活性迅速失活。在組織損傷的部位，特別是在FH、CD46或FI的罕見變異缺陷的情況下，C3b的失活效率不高，從而導致了aHUS。MAC的C5b-9附著導致膜完整性的破壞，產生有利於血小板積累和血栓形成的局部環境。這裏的關鍵觀察是，絕大多數突變導致FH、FI或MCP（雜合子）水平降低至正常水平的一半。因此正常水平的調節蛋白在進化中被選擇出來。FH，因子H；MAC，膜攻擊複合物；aHUS，非典型溶血性尿毒症綜合症；CA，輔因子活性；FI，因子I；MCP，膜共因子蛋白。
我們都知道阿肯森教授的風格，他的五百多篇文章都是用筆一篇篇改成的。編輯的次數很難統計，有時第五版的有些句子又改回到第二版的。他這風格應該來自華大遺傳係的創係主任Don Schreffler, 後者出身於Caltech，但是仍然對手稿文字一絲不苟。傳說中有位博後的太太是英國文學專業的，博後手稿在太太修改後給Schreffler, 反饋回來仍然是用圓珠筆改的麵目全非，博後頓時開始懷疑人生。Schreffler正是以此精神，發現了MHC III基因區域，裏麵包含補體C4的基因。
這是受阿肯森改手稿之苦的醫生教授寄給我的：“I found this interesting as I can trace JPA’s editing style from it” （"我覺得這很有趣，因為我可以從中追溯到JPA的編輯風格”）。
我的回複：“John inherited the style of Don Schreffler．Schreffler made his postdoc hate his pen. However, John seems to have taken it a step further by editing the U.S. Constitution!”（"約翰繼承了Don Schreffler的風格。Schreffler讓他的博士後討厭他的筆。然而，約翰似乎更進一步，通過編輯美國憲法來展示他的風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