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新的圍產期病房。
我們在兒子家迎接孫女的出生,她是偏老中的純黑發小姑娘。鼻梁是扛扛的,不需要我的同班同學和國內頂尖整形外科專家去墊西臘鼻。
孫女出生時,我們隻看到她的眼縫很長,當時就覺得未來眼睛會很明亮。現在她睜開眼睛了,她確實擁有似Cokie Roberts般的大眼晴。長年在美國周末欣賞ABC News的This Week, Cokie的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令我印象太深了。孫女的眼睛呈大海般的深碧色,這與她的哥哥們相同。
我在分享孫女照片給國內親人時,在武漢的妹妹說出“告慰父親[Rose]”四個字。我妹妹想到了去世不久的父親,她與老爸朝夕相處,自然感情比我深。
父親在與病魔搏鬥了一段時間後,最近在親人的陪伴下離開了人世。我比較習慣美國人在家裏平靜離開的文化,中國文化則需要看到在醫院裏被搶救的場景。確實如此,父親是在住院半個多月後走的,但是他在去世的三個月前腦袋或神誌都還清楚。
可惜我的文章使我不能回家奔喪,妹妹安排我們在美國的家人在群裏與父親的遺體告別,這樣使我們有親臨現場的感覺,現代科技可以服務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我們全家在美國的三個不同的地方,包括兒子和女兒,為父親遠程送行。視頻是通過妹妹的手機展現的,我們所看到的每次鞠躬都是以她的長發為標誌的。兒子全家也是每人都正規著裝出席,準時向遠方的親人告別。因為他們禁止小家夥看手機視頻,所以孫子們都充滿好奇地盯著手機看。
我們曾經在國內為嶽父母送行,與現在遠程送別相比較,中國確實是換了人間。發達的商業和一條龍的服務,使人們在最後的時刻擁有更多的尊嚴。另外一個意外的是,父親單位提供的撫恤金和安葬費相當可觀,我曾經預想貢獻的費用都派不上用場。
我也這樣告訴美國人: “I am a person without father now”,悲傷過後才能寫這篇文章紀念父親。先看我寫的英文,中文是ChatGPT的翻譯和我的補充:
Sad news to share: my father passed away yesterday at 9:30 PM. My sister called me around 6:20 PM before I left the office, informing me about his sudden deteriorating condition. During the dark night as I walked home, I had a video call with my father, and he recognized my voice when I called him 'Papa'. That's the comforting memory from the last time I saw him. Speaking with the doctor who directly cared for him, I learned that he had pulmonary infections this time, along with a near-failure situation in his heart and kidneys. Despite maintaining oxygen levels around 97%, they suspected he had a sudden thrombosis.
悲傷的消息要告訴大家:我父親昨天晚上9:30去世了。下午6:20我剛離開辦公室時,妹妹打電話告訴我,父親的病情突然惡化。當時我在黑夜走路回家的途中,與父親進行了視頻通話。在我喊“爸爸”的時候,他識別出了我的聲音,這將是可以安慰我的記憶。他看了我後,應該是因為病痛又向枕頭的方向往上爬去。以這種方式見到他的最後影像,必將永遠存在於我的腦回路中。
我和直接為他提供診療的醫生通話後得知,他這次患上了肺部感染,並且心髒和腎髒幾乎處於衰竭狀態。盡管父親的血氧水平保持在97%左右,但醫生們懷疑他出現了突發性血栓。
I'm deeply grateful to my classmate, the chief in that major hospital's division, who took care of my father for many years. Such medical care wouldn't have been accessible if I were at that stage of my life. Thank God, both my parents survived last year's Covid tsunami in China. They followed my messages when I nearly harassed them for not going outside for social due to the life-and-death situation.
我非常感激我的同班同學,也是那家三甲醫院的科係主任。他多年來一直照顧著我的父親,沒有他給父親裝的幾個心髒支架,父親是不會這麽長壽的。如果我們未來身處這個階段,肯定無法獲得同質量的醫療護理,擁有學醫的子女的優勢體現出來了。
這是我寫給同班同學和醫院主任的短信,再次深為感激:“老同學,家父剛剛離世,走完了他慢長的人生,我慶幸在夜裏走路回家時與他視頻成功,他識別出了我叫爸爸的聲音。十分感謝你對家父的照顧,這麽多年來你一直是我們的依托,(太太名)也叮囑我謝謝你。我們沒有做錯什麽,卻成為不能回家奔喪的人,非常遺憾無法當麵表示感激,未來你到美國來一定在St. Louis停留”
感謝上帝,我的父母在2022年底的新冠海嘯中幸存下來。那時我為了讓他們不出門幾乎使用了恐嚇的語言,因為當時是關乎他們生與死的危情。我是在國內的人們不知道新冠海嘯厲害的情況下對父母發出預警的,其作用與我在疫情初期的文章一樣有效,長時間關注疫情使我的預測相當精準。
My father would have turned 85 next month and I can say he had a good life with my mom’s and sister’s cares, reaching an age to see great grandsons in videos. He was a young boy of around 14 when he left his hometown Tianmen to attend district high school in Jingzhou, where he met my biological mother. Sadly, she passed away at the age of 37 due to cancer around her gastric cardia when I was 11 and my sister was 7. Both of my parents were first-generation college graduates: my mom pursued civil engineering and architecture at a prestigious university in Tianjin, while my father studied chemistry at a college in Wuhan. Before his retirement, my dad had a successful career as an investigator at the Chinese Academy of Agriculture.
我父親下個月就滿85歲了,可以說他在母親和妹妹的照顧下擁有很好的晚年,甚至能活到通過視頻看到重孫子。父親人生之幸是遇到了我們現在的母親,作為中學老師對我的培養至關重要。在那個年代沒有在武漢十四中的求學,我這天門鄉裏人肯定考不上大學。
經過嚴格的篩選考試,父親大約在14歲時離開家鄉天門縣去荊州讀地區的初中和高中。他曾經告訴我,當年是步行和坐車混和的行程。他在荊州中學遇到了我的生母,不幸的是生母在我11歲時和妹妹7歲時,因患胃賁門癌去世。
我的父母都是家裏的第一代大學畢業生:我媽媽在天津的一所名牌大學(天津大學)攻讀土木工程和建築,作為女生學了這門長期在野外工作的專業,也直接或間接地導致了她在早年患癌。父親則在武漢的華中師範大學學習化學,他應該是因為成績優異留校,隨後加入剛在武昌成立不久的中國農科院油料作物研究所從事科研工作。
我父親一直在油料所擔任科室主任,他是以教授級別的正研究員身份退休的。我早已經不熟悉中國的嘉獎係統,在我看來他似乎獲得了滿目的榮譽頭銜,他所培養的直係研究生也長期擔任他們這個國家級研究所的所長至今。
Unfortunately, I am unable to return to China, but I will deeply miss him. He was with my family members in the hospital and seemed to have minimal pain in his last hours.
不幸的是,我無法回到中國,但我將深深地想念他。他在醫院和家人在一起,最後幾個小時似乎沒有太多痛苦。
我在剛入同濟讀書時,父親就首次出國去歐洲的波蘭,他們最有成效的合作是通過訪問澳大利亞完成的,中國雙低油菜也有澳大利亞科學家的貢獻。可以說,我們家首先走出國門的是我的父親。隻是他的兒子沒有去歐洲和澳洲,而是獨自跑到了更遠的美國。現在我們的混血孫子和孫女都在美國健康成長,我們發現他們之中像中國人的地方,似乎都來自他這位曾祖父。
我們選擇不回國奔喪,因為那將會是個充滿未知數的旅程。母親這樣告訴我:“不要怕別人說,為了安全起見不要回來奔喪,因為不能離境就麻煩了”,我聽她的。人活著的時候多關心,去世後就聽上帝安排了。
讀者可以通過我的以往文字了解我的父親:
父親節談老爸的出走細節 (2022-06-19 14:44:51)-雅美之途
前段時間83歲的老爸突然離家出走,幸好安全回家。我己寫過文章,但是故事驚心,富有戲劇性,我還是應該將細節寫出來。
昨天趁父親節和慰問因血糖升高而住院的老爸,我在母親的幫助下與父親進行了交談。我問他當時出去的目的是什麽,他說是為了油菜科研。我問具體做什麽?他說希望幫助沙洋的公司建設三條生產線:菜籽油、菜籽餅蛋白質和菜籽餅氨基酸。
我隨後問他怎麽分離蛋白質和氨基酸?他更帶勁了,說自己有技術可以傳授給我,並且希望我能在美國推廣。我說我懂些蛋白質化學,他馬上說了自己的化學技術,語音傳遞問題使我沒有聽清楚。他聲稱要將自己的菜籽油變成東方的橄欖油,己經成功將菜籽油的不飽和脂肪酸的含量提高到超過90%。
當老爸說自己是世界先進水平時,我隻是笑而不語。我太太在旁邊聽後說:“80多歲還可以吹牛,應該身體很好”。老爸稱自己的成果經過了湖北省組織的十幾位專家的鑒定,證書等東西都非常正規,結論是“世界先進水平,填補了中國的空白”。這個我就不懂了,我喜歡以論文判質量,不適應什麽鑒定會。
老爸當天大概是清晨五點左右從家裏出發的,他出研究所的大門時被人看見和打招呼,他說自己出差去。門衛在七點鍾左右通知了母親,我媽媽見家裏沒人,馬上就通知了我妹妹和報了警。
警方知道後迅速看錄像發現老爸在研究所門前叫了一輛的士,我很吃驚他們居然知道的士帶他去了在武昌的宏基長途汽車站。
當時汽車站可能人不是太多,視頻顯示一位長者試圖去買票。但是因為他的手機沒有長途旅行的綠碼,他隻有再想辦法,去馬路對麵與中巴司機商量,中巴讓他上了車。
視頻知道中巴的牌照後,因為信息是捆綁的,他們可以迅速鎖定司機。警察電話詢問司機,他的車上是否有位80多歲的老乘客,司機答複說是的。一旦確認信息後,似乎警察連老爸付了多少錢給從研究所到宏基客運站的的士和中巴司機的費用都知道。警察告訴司機保護好這位老同誌的安全,如果他有什麽危險會讓司機負責,因為他是專家。
這時警察決定出警去追那輛中巴,研究所的老幹部科也派了人,一同去追,我妹妹和外甥也駕車隨行。這待遇相當高,我想阿肯森如果失蹤,恐怕隻有家人著急,美國警察則會當普通失蹤案例處理。
中巴的終點站是京山的五三農場,警察為了防止客人在下車後走散還超了速,因為在農村監控攝像頭不是很普遍。
警察找到老爸後又麵臨新的挑戰,因為他不願意跟警察回去,原因是還沒有完成他的心願。老爸一定要去在沙洋的菜籽油公司,將自己的四本專業書交給別人,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這時我妹妹和外甥開的車子趕到,帶他去沙洋完成了任務。他說十幾年前去過他們的公司,別人還記得他,他順利將研究材料交給了工作人員。
外甥開車回家後,老爸的長途旅行才算結束,他說這了確了自己的一個心願。
整個過程家人看到的是敬業的警察,他們甚至連請吃飯都謝絕。為了表示感謝,我們家給警察局送去了一麵錦旗。
在這父親節之際,祝願老爸的夢想能夠成真,將中國的菜籽油變成像地中海的橄欖油那麽優良。
80多歲的老爸在疫情下離家出走 (2022-05-13 21:26:32)-雅美之途
在中國疫情正吃緊的時候,我接到母親的微信,告訴我83歲的父親最近從武漢離家出走。
父親掂記著自己以前的雙低油菜科研項目,他退休後幫助過一些廠家。現在他看見以前的同行也在發餘熱,自己在家裏也坐不住了。沒有想到以前的聰明腦袋,現在己經不管用了。
我告訴母親這屬於老年癡呆的表現,應該引起重視。謝天謝地,妹妹終於把他弄回來了,謝謝警察。
這是母親給我的微信:
“曉波,現跟你講一件事:今天淩晨四、五點鍾你爸爸不跟我打招呼(我睡著了)自己獨自一人坐de到長途汽車站,又獨自一人坐了一中巴要到湖北沙洋油廠去搞雙低油菜的項目。因為他不會用智能手機,耳朶又不好使,所以就沒有給他買手機,原來有個老人手機,他又聽不到。實在找不到他,我們就報了警。現在他坐的中巴到了天門,(女兒)和警察前去接他。他這樣固執任性屬不屬於“老年癡呆”?他從“楚天都市報”中看到的付庭棟在沙洋搞優質油菜,付搞育種,我老吳就去搞加工!”
與母親和妹妹都有電話交流,故事的曲折度堪比好萊塢影片。整個過程得益於現代科技與監控,為警察找人幫助很大,以後會詳細介紹。
現在我基本上無法與父親通話,他耳朵不行,智力也嚴重衰退,幾乎是各說各的事。但是有點他是始終不變的,那就是為祖國自豪,為現在中國各方麵條件的改善而驕傲。
父親年輕時能歌善舞,當聽見美國雙胞胎重孫子出生的消息後,他高興得在家裏跳舞,說明他也沒有完全癡呆。
父親在科研上最傑出的貢獻是培育出中國的“雙低油菜”,現在市麵上的這個可以食用的油菜品種以及動物能吃的油菜提取後的殘餘物,都與老爸有關。他是中國農科院正教授級別的退休研究員,這樣算來我們吳家是三代的中國和美國教授。
中國以前的菜油含芥酸和硫代葡萄糖甙都太高,對人的身體不好,更重要的是榨油殘餘物對動物有毒,隻有在提取油後丟掉,這會造成巨大的浪費。父親是化學家,他從華中師範學院化學係畢業後分配到中國農科院;農學家劉澄清會育種,但是不懂化學。他們的合作正好相互取長補短,父親也自學了遺傳育種學。
父親建立的質譜分析可以定量測定油籽中的芥酸和流甙,就像是眼睛幫助農學家育種,所以他與劉伯伯應該是共同開創了中國的雙低油菜。他們在化學測定指導下的育種,還可以調節飽和脂肪酸等成份的含量,以建立優良的食用油菜品係。
一個人有此貢獻應該這輩子足己,可惜他們沒有趕上商業化的時代,如果申請專利和產業化,他們肯定會是千萬富翁。
關於雙低菜籽油見百度的說明:"雙低菜籽油是由雙低油菜榨成的食用油。雙低菜籽油是指菜籽中芥酸含量在3%以下、菜籽餅中的硫苷含量低於30微摩爾/克的油菜品種。該品種在為脫毒創造有利條件的同時,更顯著提高了菜油的有益營養成分,故雙低菜籽油被認為是良好的食用植物油"
雅美教授節哀順便,多多保重,謝謝分享老人家的點點滴滴!
落地生根,新一代就是希望。